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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别提读书,一读书,我一肚子全是酸水,伤痕累累。你看我,现在落得手无缚鸡之力,什么活也不会干,遭到全村人白眼、羞辱!”
挖了几锄头,吉景生停了下来,困惑张望郁锋涛:“我阿爸说了,读书人聪明。我原来以为我阿爸说的全是一箩筐鬼话。上一回亲眼看到你几句话把森林一群人吓得像狗被追打一样,相信我阿爸说的没错。”“气死人不偿命,这个主意只有读书人会想的出,我想不出。不读书不好,只能像我一样天天干粗活,累死人了。”
停了一会儿,吉景生又好不羡慕接着说:“读书人好,女孩子瞧得起。看到玉娇对你那么好,我都眼红的要命。玉娇那个女孩,她是连手指碰都不让别的男孩碰一下,对你却是好的要命。锋涛,大家都说玉娇的两个大奶肯定是被你摸掉了。玉娇的两个大奶真的被你摸掉吗?他妈的,能要到玉娇那两个大奶摸一摸,我这一辈子不娶老婆都行。”
脸一红,郁锋涛失口否认,心里底头却是像喝了甘露似的——甜滋滋的,禁不住几许的得意,景生呐,摸玉娇的两个大奶算什么呀,她连身子都给了我,还要嫁给我做老婆呢!
——穷沟沟里的男人一天到晚除了讲女人外,还是讲女人。
可高玉娇是他郁锋涛的人,他怎么能让别人拿她当话题。换句话说,他郁锋涛多多少少也算是个喝墨水的人,不能跟山沟沟里人一样如此庸俗、粗鲁不堪。
两个人说话间,半个钟头过去了,一条大约十五米长的水沟被吉景生挖通。
看着鱼塘里的水飞快落下去,郁锋涛心在默默祈祷,祈祷老天爷睁眼,能给他留一些鱼吧,不要叫他的心血全部泡汤。——郁锋涛这一祈祷,还真灵了,他双眼一亮,看到鱼塘已开始有鱼标出水面。一激动,郁锋涛叫住了还在挖深水沟的吉景生。
水继续往下落,最后几乎见到鱼,估计尚有三、四百尾鱼,鱼不大,最大的不过是三指头大。但是多少给了郁锋涛一些安慰。当下,郁锋涛扎起裤脚和吉景生一道下去,把大些的鱼全捞了上来。明天是星期六,读初中的两个妹妹会回家,郁锋涛想给她们改善一下生活,今年已经不指望靠养鱼脱贫了。剩下的鱼养到年底,能卖多少钱算多少钱。
之后,郁锋涛留下吉景生,一个人跑回家去再拿把锄头,固然是想重新整一下鱼塘,不管怎么说终归还有三、四百尾鱼吧。不说卖钱,至少过年时他们家有鱼上桌,总比别人强。当郁锋涛从家里拿了锄头赶到鱼塘,手里又多了一个小木桶。下到鱼塘又捞了十几尾大些的鱼,这些鱼是给吉景生,他郁锋涛不是贪小便宜的人,是一个讲情讲义的性情中人,——读书人的禀性。
太阳快要落山了,郁锋涛把吉景生叫上去。吉景生抬头看看太阳,天色尚早,便叫郁锋涛再干一会儿吧。
“不用了。反正又不是什么急事,现在农闲没有别的事可干,明天再来。”郁锋涛向吉景生投去感激目光,内心无限感叹、惭愧,他要是有吉景生这一身劲头,村里哪个人敢轻视他,欺负他……
趁着吉景生填水沟当儿,郁锋涛又给鱼塘放满了水。
这时,太阳刚好下山了。
双手提着鱼,吉景生乐悠悠走在郁锋涛前头,显得十分得意,好像鱼是他养的。
看到祠堂门口的人比中午又多了两堆,郁锋涛挺胸,两眼傲然直视前方,斜都不斜一下,狂妄朝前阔步走去。
见到郁锋涛捞了那么多鱼,不少人煞是眼红。
肿着脸,叼着烟,正在出牌的徐水龙,他装作没有看见郁锋涛、吉景生。待郁锋涛、吉景生一过他眼前,他按不住痒痒的心,转头偷看吉景生双手提的水桶,凶恶地咽下一口痰,心头恶毒骂一句:“狗娘生的东西,假什么奇特,等着瞧吧——”
不必回头去看,郁锋涛后脑勺都能感觉到徐水龙那德性。人在逆境中,低头处世,郁锋涛不理徐水龙这种无赖。
正在煮饭当儿,见到儿子还能捞回这么多鱼回来,彭淑娟喜得光顾看鱼,连饭都忘了煮。当她一听儿子说还有三、四百尾鱼的时候,特别喜得眉开颜笑,乐得下颌快要掉了。虽然养鸡、养鱼遭到天灾,损失惨重,但是彭淑娟看到儿子所走的路一点没有错,全村有谁的子女能够比得她儿子?做母亲的脸上贴金,离脱掉贫困日子不远了,彭淑娟仿佛看到富裕日子已经在前方等着她。
在郁锋涛家吃了晚饭,吉景生回去时,天色完全黑暗。
——月黑杀人夜。
差不多九点时,村西头传来了一阵狗叫声,划破夜空。寂静的像死人一样的村子,登时多了几分恐怖。
当东方地平线线升起一缕曙光的时候,结束了黑夜。
一扫前几天痛苦,郁锋涛憔悴、愁苦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缕阳光,吃吧早饭,即和吉景生赶到鱼塘边。刚要放下锄头,一看,两个人不禁傻了眼:鱼塘里剩下的鱼一夜间全死光了,翻着白肚漂在水面上。
“锋涛,怎么办,鱼死全光了?”吉景生一时不知所措。
怔了一杯茶工夫,三魂冒火,七窍生烟,郁锋涛咬牙切齿从牙缝里嘣出一句话:“徐水龙,你这个无赖,心会这么歹毒,我——锋涛这辈子做鬼了,也不会放过你!”
“我肏他妈,这个狗杂种,下这样毒手,我去宰了那个婊崽。”吉景生气得怒火窜起,脚一跺,一扭身,即往回村里跑。
“景生,你冷静一点。”郁锋涛急急叫住吉景生。
不待双脚站稳,吉景生一脸铁青,愤怒道:“你怕他,他把你的鱼全毒死了,你还怕他?你还是不是一个站着拉尿的男子汉,锋涛?”
朝吉景生疾步走过去,拉住他的手,郁锋涛一脸愤怒:“我——锋涛现在一无所有了,会怕那种无赖?”“景生,你忘了我昨天中午对你说的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现在没根没据,去找他,那个婊崽反咬一口,说我们诬陷他,吃亏的反倒是我们自己,还要被全村人耻笑。”
像在冬天里,一头掉到了松花江,吉景生心头的火一下子灭了:“那,那,那便宜了那个婊崽呀——”
摇摇头,郁锋涛强压心头愤怒、仇恨,压低嗓音对吉景生说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无赖,我总有一天要亲手狠狠收拾他一顿,不为全村人除害,也要为我这三百多尾鱼报复,岂能便宜了他!”
在闹荒,徐水龙是个人人招惹不起的无赖。一旦哪个人跟他有过介蒂、瓜葛,哪怕是吵嘴几句,他也要在暗地里报复不可,小至把人家庄稼破坏掉,大到把人家家禽家畜毒死掉。徐水龙全是在三更半夜里摸黑干,防不胜防,没人能逮住他,明知是他干的,但只能吃下哑巴亏。
昨天被吉景生众目睽睽之下打了一拳头,徐水龙要是不计仇,那是观音菩萨度化了他。但是吉景生家里穷啊,什么也没有,徐水龙固然想到了郁锋涛的鱼塘,把那一拳头记在了郁锋涛头上,况且昨天骂他徐水龙屁股长眼睛的人是郁锋涛。因此,昨晚上狗叫时分,正是徐水龙拿着农药摸黑到郁锋涛鱼塘……
好在昨天已经捞了一些鱼回家,要不然,他郁锋涛是白白费心了近半年,连一尾鱼的腥味也闻不到,那才是真正不甘心。
面对漂着白肚子的鱼,郁锋涛恐惧的头发一根根竖起,天灾可怕,可是人祸比天灾更可怕更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