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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他竟对她这样温柔。

    作为解救蓝羽乌的交换,我应下替夫人治她那怪病。

    商越将我们安置在主府西侧,松下轩廊竹下房,庭院倒是幽静得好。只是城主府院地势实在太宽广,想见上他的面就差翻山越岭了。这也可以从侧面看出,商越其人确实是个大款。

    尚婉在窗前支了一方食架,救下的蓝鸟便安分待在架上,偶尔欢鸣,但更多时候只安静打量我们。

    “苏姑娘为何想要成仙?”这样问我时,江流来正执了一只茶杯,靛釉绷瓷很是可爱,见我迷惑又解释道:“我是说,姑娘看来并无所求,怎么想到要成仙,做个凡世之人,赏山游水不更合姑娘心意?”

    世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我看着他,觉得他真是一举一动都那么蕴藉妥帖,他手指弯曲的弧度都那么恰到好处。瞥瞥自己手里的茶杯,总觉得要比他的逊色几分,不走心道:“那流来你呢?你干嘛走这条路?”

    他垂了眼:“我是并无选择,可姑娘不同……”

    “哪里不同。世上事,不正如你们佛家所言,冥冥中自有天命?”我撑着脸笑起来,凑他近些,“你看,若是我们都偏离了轨道,又怎么会遇见,怎么有缘在这里一起喝茶?”

    不知他想没想通,只觉得再看下去我的心脏就要废了,理了衣裙站起来,“那个,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一起啊?”

    他只放了茶杯摇头。倒是正在给蓝鸟喂食的尚婉接话:“我跟小乌可真命苦,你俩出去约会,我俩寂寞地守着空闺。”一脸的哀怨仿佛得了仲殊亲传。

    我努力理了理这句话中的人物关系,努力半天最终放弃,只意识到小乌是指架上那只蓝鸟。

    江流来低头目光落在茶水上,声音镇定耳根却飘红:“尚姑娘教我应给它个可唤的称呼,它本名蓝羽乌,我就想,不如就唤作小乌。”嗨,果真还是太年轻,不知脸皮厚才是世间生存之本。可是,羞涩也能羞涩得这么好看,也是没谁了。

    我发现自己在喜欢江流来这条道上真是横刀纵马一往无前,一面觉得这样不好不好,一面又对此毫无办法,曾听北期小婢们聊八卦时感叹,缘分感情这种东西最难逃脱,一旦遇上,与其挣扎不如享受。我此时想想,觉得很有道理。

    尚婉耸耸肩,哀怨地冲我摇头。在未出逃北期,也就是我神志不清期间,有过将北期神水取名小流,将大殿圣树取名阿绿的经历,一度让她无语又无奈,她总嫌弃我如何如何草率,在看到仲殊后,还很惊讶竟有人比我草率,如今再加一个江流来……我实在能理解她的感受,所以决定,蓝羽乌只是对它们种群的称呼这种事,还是不要解释了。

    走出门,我是想再去见商越的,或者再见见那位夫人,既然答应替人治病,总得提前去探探病因。

    可是由于事先对城主府占地面积进行了错误估计,加之我自身本来又稍稍有些缺陷,几个转弯,就不知转去了哪里。果然尚婉不跟在身边,我真是连生活自理都会成问题。

    我正焦急地四处乱窜,这时候隐约飘来水色花的香味,那花我只在后花园见过,许是名贵品种我还以为府中只那一株,此时花香从东院传来,我免不了会好奇几分。

    寻着味过去,竹树掩没的小路尽头一隅独宅,门外荒草杂生藤蔓牵连。我便在这里遇上游月,犹如遇上一段缥缈的风景,遇上一曲恸人的哀音。

    北期风俗一向简约,侍女们长得也就比较简约,像尚婉虽然总自夸漂亮,但其实漂亮得不怎么明显,而我就算是美而不自知的代表……咳,在见到游月之前,我不知道竟会有一个人美得那样淋漓尽致动人心魂。

    东院里水色花树根盘虬,比后花园那株更加高大,看着已经有些年头,此刻无风,枝叶间却源源撒下水色花来,飘飘转转。游月就卧在树下。

    那时我还不知道她叫游月,只当是个寻常女子,水色衣裙,倾身长发四处散开,落花自她眉睫眼睑间扫过,将她埋没其中。而她那凝雪结霜的赤足上一环铁镣,套着长链一路锁进树里,锈迹斑驳触目惊心。

    这样一个美人,这样一副场景。

    我小心翼翼跨进门去,心疼道:“雾凉,姑娘赤脚不会冷吗?”

    她转过身来,那一眼万水千山过尽的苍凉。

    此时已是傍晚,阳光渐沉,走近些我才看清她脸上有一方面纱,不散的大雾蒙在眸中。她忽然唤我说:“雪竚。竟这般大了?”眼里雾气渐渐散去,有了鲜活的笑容。

    又是那个名字。

    我再走近些,解释清楚:“不不,我不叫雪竚。我姓苏,叫苏河。”

    见她要起身,我心疼她脚上的铁镣伸手想扶,可树后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匹白色龙马,狠狠把我撞开。它撞过我后,又立刻低眉顺目贴着她的额角,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乖巧模样。

    真是世风日下世态炎凉,一匹马居然都有两幅面孔!我愤愤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可还是要保持风度不能跟它计较,尚婉教过我,当着主人的面宰马跟当着主人的面打狗一样,都算作不道德。

    她抚着它的鬃毛,慈爱哄道:“故,那是雪竚啊,傻孩子。”

    那匹俊逸高大的龙马若有所思上下打量我,额间螺旋独角优美雅致,一双漂亮的眸子眨呀眨地,良久,不顾我眼底的怨怒,低下头凑过来在我颈前轻蹭。

    恍然间脑海闪过一个画面,有漂亮女子坐在雾里树下,水色花碎了满肩,她微笑着看过来,一匹小马驹卧在我怀里撒娇,雪白细鬃蹭着我掌心。

    这样强烈的熟悉感。仿佛有什么已经濒临封绝的渠口,等不及要喷薄而出。可脑子里只有些破碎片段,一晃而过再晃而过,没有更多。

    这该是一场梦的,水色花坟落花老树,灵逸龙马树下女子,就连整个东院,都该是场梦!可它真真切切就在眼前,像她的声音在脑海里反复响着:

    雪竚,雪竚,你不记得我们了吗?

    那时她追着我离开的步子,被脚下的锁链牵制住,只好站在树阴边际唤我名字:“苏河姑娘,你能常来看我吗?”

    我点头答,好啊。

    可她是谁呢?

    我不曾见过谁眼里弥漫大雾,她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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