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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不露声色挨近他,先是装着忙忙碌碌的,后又装出万事已毕的样子,巴巴地走到黑衣人跟前,端上笑脸,唱了个喏:“客官,要些什么,咱这有新出锅的鸭舌,你来得好巧啊,要不是明儿个七月十五,今儿,我可不会做,要吗?就要趁早,没的明天大过节的,跟抢似的,来晚了,只怕卖完了,想买,没有的卖。”
那人不动声色,两眼仍丢向各色熟食,陈十山为了稳住他,就用筷子夹了几块鸭舌,盛在小碟子里,端到他跟前,那人似迟疑了一瞬,末了,竞不用筷子,捞起鸭舌先放在了手上,审视似的捧着看着,不一会儿便低下了头,就着手,也不知是吞的,还是衔的,手中之物很快便进入了他嘴里,然后仰起头,睃着陈十山,津津有味地嚼着口中物,样子甚是快活。
啊,他果然是非同寻常,陈十山纵有所料,也不禁大惊失色,同时也一阵焦虑的激动,就象一下子捡到了曾丢失的东西。
但那陈十山不是秦普,只干着急,却没的本领将他摁住,只好盼望着秦普与伙计赶快过来,而秦普与伙计却是没的回来,最后,眼睁睁看着那人扬长而去。
秦普显然已是来晚,听那陈十山绘声绘色讲述,好不的懊丧,然而,虽没一下子抓住他,毕竟那人终于露头,还在这莒州府中,对秦普来说,也是一极大的好消息,这消息当夜便传至李班头、崔文书等一众公人那里去了。
七月十五当天,秦普自是先到祖墓并婉娘之墓祭拜了一番,少不得将那金箔银票多多拜上,又热烈诚挚的安慰了婉娘一场,不觉一个上午便过去了,下午李班头,崔文书一干人寻那黑衣人,也约了秦普同往。
话说七月十五,虽是祭日,也是走亲串户的日子,一些少了父母的妇人不免拖家带口地往娘家坟头给谢了世的父母烧纸祭拜,一时间城里城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那些回到娘家的妇人们,皆同城同乡,有的是本家同族,有的是街坊邻居,见了面,不免呼朋招伴,又亲姊热妹,姑姑婆婆唤个不停,一时间,家长里短,说说笑笑,打打闹闹,站着不走,说的没完没了,直站得脚下成坑成井,丢得带来的小孩子们放羊似的四窜八跳,待知得莒州府有人口丢失之时,立马停止扯唠,一个个吓得好不的惊惶失措,遂呼男唤女回家,不提。
话说莲花桥外陈家胡同内有一人家,有四个闺女,只二闺女家是城外十里北村的,路途最为遥远,只逢年过节才来娘家几遭,今是节气,一早便套上马车,带三儿两女来娘家烧纸,那小儿子有十一二岁,快有门扇高了,象个半大的小后生,唤作小三,来到城里,见城里景象处处与乡下不同,无不感到稀奇,他母亲叫他上坟,却拗着不去,一心只想在城内的街上玩玩,他母亲不免对他教训嚷骂,但你骂你的,我就是个不去,末了,做母亲的举手就打,结果这一打,他马猴似的窜出了舅家的街门,一转眼便跑没影了。他舅舅说,算了,小孩子家还不懂事,轻易不来城内,玩玩也好,随他去吧,他母亲却跺脚道:“正是轻易不来城,才不让他上街乱跑呢,他又不认的路,跑丢了怎办?”众人说,恁大的孩子了,又精眉俐眼的,定没的事,让他见识见识也好。众人说着乱着,时候也已不早了,明知那小三也已跑出,一时难以寻找着他,众人遂不再理论,一大家子,兄弟姊妹并小辈儿女,一路逶迤地上坟去了。
那小三,出得陈家胡同,就来到了见街上,但见:挨次林立的万家店铺、万头攒动的红男绿女,车如流水马如龙,欢声笑语成片,叫卖打浑不绝,人来人往,人山人海,好不的喧腾闹热的一花花世界。
小子夹杂在人群中,随人流东走西走,看东看西,只觉各样物件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看得好不尽兴,不觉一晌就过去了,却未曾想得回家。后来他上了莲花桥,趴在桥栏上,观赏起桥两边的莲花湖来了,但见好大的一片水域,波光粼粼,浩浩荡荡,生长着数以万计的荷花,正诗人杨万里所说的“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那孩子虽说是乡下来的,却从没见过这么美的湖池,不禁惊呆了。
不知何时,有一大汉挨着那小子也趴在了桥栏上,那大汉手握一带肉的骨头,也不吃,却看着他,似在微笑,这小子见他微笑,也报以微笑,汉子就将手中的骨头递给了小子,又亲呢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嘟哝了一句什么,那孩子以为他说的是“跟我来。”就跟着他从桥上下来,沿着湖边背向大街往里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