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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下憔悴涣散,形骸放纵,不过是为情所困,迷惑茫然,其实阁下是一位英挺的男儿,沦落到这般田地,真正可惜!”

    姜夙愿木然地任凭她俩人评说,只是不回话。

    “其实——”黑燕子又说道;“你虽然不说话,你虽然毫无任何表情,与你的外表神态相符合,完全一副冷漠的样子,方佛世界都是一片酷寒,然而……”说到这里,她忽然狡黠地笑笑,继续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充满忧伤的缠绵,充满丰富的感情,你只要一开口说话,肯定会有好多悱恻的故事,肯定会迷醉倒不知多少芳心!”

    紫燕子也大胆地直视他的眼睛瞳孔,一字一句地道;“你的眼睛,你的眼睛始终包满着泪水,但从来不轻易滴出,但是你的泪水晶莹剔透,心中一定还有梦?”

    黑燕子抢上一步又道;“为心爱的人,你宁愿饱受耻辱苦难,宁愿孤独寂寞,也从来不愿意让别的女人在你的心中代替她的位置,你的专情独一,屈强刚毅,女人的一生能够得到你这样的知己,当真是莫大的幸福。”

    姜夙愿苦涩的笑笑,还是没有回答话,但包满泪水的眼睛却起荡起的一丝不易被察觉的波澜涟漪。

    俩位燕子还想说些什么,姜夙愿已经悄悄从她俩人身边绕过,继续向前行进。

    才行走几步,旁边又响起一个响亮的略带嘶涩的声音;“大侠,您好!”

    姜夙愿掉头一看,说话的是三日前在天威门出口不凡,胆气超人的,后来又挨师傅耳光的童孩,不由得肃然起敬,赶紧抱拳行礼道;“小英雄,你好,能否告知你的尊姓大名?”

    童孩拍拍胸脯,大咧咧地笑道;“在下因其声音破响,三里之遥就可以闻听到,因而取名叫铜钟,在下是师傅捡到的孤儿,不知道身世,那老不中用的师傅叫桐柏老人。”

    姜夙愿伸出手握住他的小手,连声赞扬道;“铜钟英雄,正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世上新人超旧人,铜钟英雄必因你的胆识本色将来会成为一代正义大家,能结识你这样的朋友,姜夙愿欣慰之心难于言表!”

    铜钟晃晃脑袋,沾沾自喜,忽然又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那位南秀公子朋友怎么没有跟你一道来?”

    姜夙愿苦笑一下,回答道;“他另外有事不能一同前来。”

    “哼!”铜钟愤愤不平道;“这是些什么朋友?关键时候就开溜了……”他转转大眼睛,忽然又道;“不对!南秀公子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会来!”

    铜钟又眨眨眼睛,说得是那么肯定,因为那天在天威门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位浪子大侠一见到公孙门主的夫人,神态就失常,群雄起哄想留住他二人,南秀公子一声断喝,不!主要是他那无畏的清澈眼光,清澈到天地间没有一丝的可怕,铜钟小小的年龄在他清澈的眼光中懵懂了正义的力量,所以他说得这么地肯定。

    铜钟的身后冷不防悄悄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拧住他的耳朵,铜钟一声惊叫,偏头看时,正是他师傅桐柏老人。

    桐柏老人拧住徒弟耳朵,将他拖至人群里面站定,他怕这个小家伙再一次信口开河,出言触犯群怒,到时候与天下英雄为敌,使自己难以下台,而今天是盟会选举日期,前来的各路英雄较之三日前更增添了几倍,厉害的江湖风云人物难以计数,更有天下第一派的少林寺高僧坐镇,其场面阵容空前未有,如果这个毛头小了再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天下英雄,其后果只怕是吃不了兜着走,而他知道自己这个徒弟人小鬼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性格桀骜难训,今天一定要好好看住他。

    姜夙愿昂起头,迈开大步向场中央首座凛然走去。

    人群正中央首座上的东道主天威门门主金彪太岁公孙少杰‘嚯’地站立起身来,迈步出场,迎着姜夙愿,他神情傲慢,气势凌人,用蔑视的眼光打量着姜夙愿,嘴里冷哼道;“你果真如约而来?”

    姜夙愿停住身,瞳孔倍张,星目颤辉,针锋相对,切齿反驳道;“恶事做尽终有头,你的大限时候已到,在下当然要来!”

    公子少杰来再搭理他,抱起拳来向四处群雄一揖礼,朗声道;“各位英雄朋友,今天是我中州武林盟会的首选盛大典礼日子,武林盟会脱颖迎势而出,上应天时,下顺地理人和,中州武林江湖从此以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告以太平,今天本来应该是首议盟会事程,待大事定局后,各位英雄朋友尽情畅饮抒谈,为我武林盟会庆贺,但是现在本门主为昔日的恩怨有一点小小的麻烦要耽搁一下,本门主先行给大家告罪。”

    人群顿时议论纷纷,大多数人自然认得是姜夙愿,人们虽然觉得他不自量力,但象今天这样的场面他居然敢一个人前来撒野,人们不禁对他的胆气有几分敬佩,也为他捏一把汗。

    公孙少杰偏头用眼角的余光盯住姜夙愿,冷颜叱责道;“小子,当年你悖逆谋害先师,犯下的是滔天之罪,天地难容,本门主终念门谊之情才留你一条贱命,苟延残喘到今天,今天就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你想怎么样再理论这件事就说出来,让天下英雄评理,否则天下英雄不明其中道理,还一定怪本门主以强凌人,乱杀无辜。”

    公孙门主一席话,说得体面大方,入情入理,立刻搏得满场群雄们的一片喝彩声。

    姜夙愿不理睬他,越过他身旁,径直来到圆通大师面前,抱拳作揖恭行大礼道;“江湖后进浪子姜夙愿给大师请安!”

    “阿米陀佛!”圆通大师打一道佛号,眼睑缓缓睁开,这江湖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少林高僧自有一股使人望而生畏的浩气。

    圆通大师站立起身来,苍目如炬,逼视姜夙愿良久,方才缓声道;“姜施主,你的事情的前因后果贫僧都已经知道,逢山独路多狭窄,退后一步自然宽。”

    姜夙愿再次抱拳行礼道;“大师,江湖中人谁不敬仰您少林派威矗中原,正是正义的砥柱,晚辈浪子含冤十载,先师无故遭奸人谋害,今日得幸大师与各路英雄在此汇集,望大师能睁开法眼,运展智慧,伸张正义,洗清浪子污垢,还我清白也使我先师在天之灵得以瞑目。”

    “姜施主——”圆通大师一声沉吼,声若雷霆,盈盈中气雄浑,颤动大地,只这一声吼,就将近千人的场面震得鸦雀无声,可见他这佛门的‘狮子吼’功夫何等厉害!

    圆通大师似乎察视到自己有失涵养,忙压低声音平淡地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你虽然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但是十年前公孙施主毕竟网开一面,法外施恩,留下你一条性命,而且事过境迁已隔十载之遥,贫僧也念及你十年来痛失煎熬,流离颠沛,往事不再追究,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望姜施主日后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也算是我佛门一件功德事。”

    “大师——”姜夙愿见圆通分明是袒护公孙少杰,而且以他武林中赫赫的身份和地位在压制人,他还是抑制住情绪,继续道;“苍天有眼,公义终存,大师为何偏信公孙少杰一面之词,就认定是姜某纵杀呢?其实公孙少杰就是勾结匪徒,杀害师尊的大逆不道恶徒,大师何不禀公裁决,以服天下英雄之心?”

    姜夙愿此言一出,场里群雄们耸然轰动,大多数人纷纷大声谴责姜夙愿,公孙少杰十年来不但声誉盛满中州河南,而且已经播及天下,群雄们岂能容他在此出言污蔑公孙门主,而且群雄里面早已经有十几个人边骂边撩衣挽袖要出场制伏他。

    圆通大师慢慢吐出一口气,面呈愠怒,他身材本来高大威武,这一动怒,更是尽显禅宗雄风,他对姜夙愿一字一句地道;“姜施主,你既然口口声声咬定公孙施主谋害你先师,请问有什么凭据?”

    场里群雄们见少林高僧问话,一时间安静下来。

    姜夙愿凄惨一笑,沉吟片刻回答道;“杀手极其奸诈狡猾,城府深沉,机警缜密,他是早已蓄谋而进入天威门的,而且他进入天威门之前真实的武功已经超过先师,他伪装得巧妙自若,他陷害先师时布成一个周详的圈套,早已经在酒中下了蒙汗迷药,又假意指使姜某送去向先师陪罪,先师当时已对姜某有存见,自然不愿意我留在他身边,待姜某走后,先师饮酒立中迷药,处于瘫痪错乱中,纵然有所察觉也无力反抗呼唤,公孙少杰趁此机会进去又用盗来姜某的匕首刺杀先师嫁祸给我,表面上看一切布置得天衣无缝,不露丝毫破绽,但只要大师运用大乘智慧仔细审查,其中的蛛丝马迹就会筛漏出来。”

    “一派胡言!”姜夙愿话音未落,不料圆通大师一声断吼,随后遽下断言道;“公孙施主夫妻恩爱和睦,丁老施主在世时也对他宠爱有加,早已把公孙施主看着是自己的如意女婿,公孙施主有何理由加害自己的泰山岳父?倒是姜施主百般抵赖,已近丧心病狂,是何居心?”

    姜夙愿嘶声高叫道;“公孙少杰奸谋深藏,他夺敢天威门不但是霸据一方,为所欲为,只怕还有不可告人的罪恶目的。”

    圆通大师怒目圆瞪,低吼道;“你这畜生,当真是执迷不悟,冥顽不化,分明是你情海覆舟,羞怒纵凶,才出此恶谋以泄私愤,这道理太简单不过。”

    圆通大师一行评语立成定局,群雄里面众人立刻齐声附合,激情沸腾起来,人群怒吼的声潮几乎向孤独的姜夙愿掩没。

    面对法威威猛的少林高僧,以及周围人群愤怒的眼睛和叫骂声,浪子脸色惨白,嘴唇乌青,浑身不禁轻微地颤抖,然而他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对圆通大师反驳道;“晚辈敬重您为少林高僧,以为您能够铁面无私,伸张正义,没有想到您竟然也是昏庸图利,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浪子不知,似以您这样的人如何能高居达摩堂首席之座?又如何能领袖天下武林?”

    圆通大师并指如戟,指着姜夙愿鼻孔厉声怒吼道;“胆大孽畜,你害师灭义毁孝,大逆不道,天下英雄岂能容你偷身,还不赶快束手就擒,敛性伏法,以断头毁身之举以谢天下!”

    姜夙愿怒极反笑,原指望少林高僧能主持正义公道,还自己清白,谁想到他一味袒护公孙少杰,失望至极,也顾不得什么,索兴也用手指着圆通大师回驳道;“秃和尚,你以为你身居少林高位就能一手遮天吗?你以为天下英雄都会惧怕少林派而随波逐流吗?少林派又如何!天下英雄豪杰不会因为它的武功强大而屈服附合,大家敬重的是它能匡扶正义,锄奸诛恶。”

    他居然敢在天下英雄面前骂少林寺达摩堂首席大师,这一来更使得场里群雄们群情汹涌澎湃,各路人马被激怒得呱呱乱叫,但也有少数头脑清醒的人,自上次与这次场面辨词前后一对照,也觉得这浪子言行举止并没有违越常规,不像是无理取闹的,倒是显得是圆通大师在自恃地位压人,这浪子孤单憔悴一个人,若不是身负奇冤,又如何敢与少林派和天下英雄为敌。

    圆通大师怒形于面,项下的须髯冉冉抖动,涵养已尽极点,天下各门各派的掌门人在自己面前都是客客气气的,而且眼前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落拓的浪子,也敢在天下英雄面前骂自己,他本来身高威武,这一动怒,无形中罡气运动,宽大的黄色僧衣与大红袈裟无风鼓起,相对而比,那病态的伤心浪子显得更加单薄潦倒,而浪子的一双眼睛却闪烁着不屈的光芒,与高僧如炬般的目光对峙着。

    威猛的高僧与单薄的浪子对峙,情境就像一头狮子逼视着一头狼,只要一伸爪牙,立刻会撕烂对方。

    场里的情境燃眉在即,一触即发。

    场里人群中的桐柏老人一面被发生的情境所吸引,一面不时地回头张望他的小徒弟铜钟,害怕他又闹出什么乱子来,这一回头之下,不由得惊吓出一身冷汗来,那小祖宗已经不见了人影,心想;‘他毕竟是孩子,说不定上那儿好玩去了,但愿天威门里有几个小丫鬟能够缠住他,只要不在这里就好。’

    圆通大师狠狠盯住对方,在高僧的意念中,早已经三招内将对方折服得腿残臂缺,然而他毕竟是一代得道高僧,不会轻易出手击杀对方而失却身份,他猛然喊出一声;“四大金刚弟子!”

    “在!”他身后立刻踊身上来四个精壮的灰衣僧人,这四个灰衣僧人就是少林寺罗汉堂十八金刚罗汉中的四大金刚弟子。

    圆通大师一声令下道;“将这孽畜拿下,论罪伏法!”

    “在下今日前来就是以一死报效师门!姜某死算不了什么,”姜夙愿冷笑着回答道,说到此时,他手指公孙少杰切齿道;“只要天下英雄擦亮眼睛,不要让这个披着人皮的伪君子坐上中州武林盟主的位置,就是中州武林江湖之大幸!”

    四大金刚弟子已得到达摩堂首席大师命令,不再理会姜夙愿发话,正要出手擒人,不料场里面炸啦啦一声怪叫;“大和尚!”声音幼嫩,但破响若钟,异常响亮,直震得群雄众人们耳膜极不舒服,几乎有些恶心的感觉。

    一个童孩站立在场中央里面,手指着圆通大师大声质问道;“大明朝有条律,武林中有规矩,你凭什么要拿人?”这童孩自然就是铜钟,人群里面没有见过他的人直感到奇怪,上次见过他的人都知道他口无遮拦,胆大妄为,这次恐怕又要吃他师傅的苦头了。

    他在场里面炸啦啦一叫嚷,桐柏老人只感到眼前一花,似乎当头挨了一棒,几乎窒息,这小祖宗终于出来闯祸了。

    圆通大师老脸一沉,厉声问道;“谁家童儿,这般没教养?”

    铜钟却是生性不知天高地厚,当下竟然跨前一步又叫道;“大和尚,人多为王,狗多占强,你分明就是依仗人多势众欺凌人家孤单一人,你算哪门子大师?算什么英雄豪杰?”

    圆通大师被孩子一顿抢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腮颌肌肉不停抽搐,嘶声责问道;“谁家的小野狗,难道他的主人是跛子断腿看不住?”以他在武林中显赫的地位,岂料今日在天威门连遭浪子与顽童顶撞,脸面失尽,盛怒中已经失去高僧的佛学修养。

    铜钟见老和尚骂他是小野狗,挑逗起他的野性,正待放性反骂,不料侧旁边人群里面的桐柏老人已经抢将出来,他在惊慌恐惧里听到圆通大师的话中似乎另有玄音,得罪了这个大人物与天下英雄,只怕这把老骨头就要丢在这里,如有什么折辱,如何输得起?当下不及细想,抢身出来,狠命扇出一记耳光。

    ‘啪’一记重重的脆响声掩盖了整个场面,铜钟被这一记耳光打得连跌带摔,翻翻滚滚在地上翻了几个跟斗,但他还是屈犟地从地上爬起身来。

    这个童孩曾经两次在天威门里大嚷大叫,简直目中无人,以下犯上,群雄们本来就恼怒他,此时见他师傅出手教训他,顿时觉得出了一口恶气,都想开怀大笑,然而此时见那童孩从地上爬起来时,群雄们顿时又笑不出来,因为此时的童孩满脸灰尘,额头,鼻孔,口角尽是鲜血淋淋,而且左边脸颊肿得老高,人模样已经变形,他毕竟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群雄们终究是叱咤风云的各路江湖人物,大家心里有些不忍。

    桐柏老人余怒未消,想再次打徒弟,但看见孩子的模样,只好硬生生收回手,对他大声斥责道;“小畜生,你终究是烈性难驯,从今日起你就与老夫无任何爪葛,你走吧!”

    铜钟揉着肿起的脸颊,愤愤啐一口口中的血水,不屑地回答道;“呸!是你这种屈附趋势的软骨头孬种,小爷就是去卖一辈子烧饼也比跟你强。”说完,昂起头怒气冲冲就向大门方向走去。

    “站住!”桐柏老人被徒弟抢白得老脸突变,苍髯战抖,不由得一声怒叫,见徒弟并不回头理睬他,一撩衣衫,抬腿就要追出去。

    姜夙愿滑步挡住他,冷声道;“各位有什么尽管冲着在下来,何必为难一个孩子。”

    桐柏老人翻翻双眼,瞋目叱道;“年纪青青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逞什么能?这是老夫的家门之事,不劳别人来多嘴,让开!”

    “老人家,这就是您的不对了!”随着说话声,人群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穿蓝色衣衫的年青书生,书生样模清秀,方脸盘,白净皮,书卷气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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