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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捕鱼,四月采茶,九月摘果,冬月酿酒。庐陵周府好像天生的生意人,一年四季都能将算盘打得劈啪响,是以积累了丰厚财富,是郡内首屈一指的大户。但与洛阳张府相比,周府仅能称作“郡望”,远远达不到“世家”。士、庶之间社会地位和身份完全不同,有不同的户籍,不能通婚,不同席而坐。因此,从最初开始,星月父母的结合就是一个错误,从星月貌美的母亲步入张郎君的帷帐,就注定了她孤独凄凉的命运。多年后,星月回想起在庐陵企盼父亲眷顾的日子,都会觉得是一场错觉,明明隔着那么宽的一道鸿沟。但是少女张星月不谙世事,有什么比去见一见十四年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更吸引的诱惑?
“双眼平视前方,就是这样,姑子做的很好。”眼前老媪极具耐心,庐陵周府的规矩赶不上洛阳张家,贵女讲求淑女风范,进退有度,是以张管家特意带了一位教习教导星月的礼仪。王氏端着茶水,站在一旁看星月一遍遍练习走路,娉娉婷婷的模样,像极了另一个背影,心中不由快慰,唇角跟之上扬。同样的情境,也勾起了另一双眼的回忆,不同的是,映出的笑容却多了一丝苦涩,涂着茶色指甲的手顺着花白的头发攀上鬓角,细细摩挲着深桔色珠玛瑙。
星月白日跟着教习学礼仪,晚上在王氏的陪伴下临摹字帖或做女红,日子倒也充实。期间张管家只来过一次,将去洛阳的行程大致说了下;而夏氏犯病,连基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出发那日,夏氏身边的大丫婢来请星月,王氏替星月换了身水红色缀粉花的齐胸襦裙,衬得她肤如凝脂,眉如远黛。因星月在周府从未穿过如此鲜艳的颜色,到了正厅,大家俱是眼前一亮,周寅、周冀有几个嫡子已成年,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目光扫过星月脸上都不觉红。
夏氏照旧端坐上位,下首一左一右坐着张管家和周寅,周寅之后是周冀,星月逐一行礼,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星月礼仪已颇具大家风范。夏氏瞧了一眼张星月,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星月不卑不亢的样子,让夏氏觉得这姑子倒比以前稳重了许多,容貌是一如既往的出色,小时候看不出来,大了越发精致,勾起了唇,夏氏笑了笑,对张星月招招手:“到外祖母身边来。”
张星月过去后,恭谦的站在夏氏身后,不生疏,不亲近,位置拿捏得恰到好处。
“张管家一早就来请辞,说你父亲思女心切,要外祖母放人。”说完停了停,牵起星月的手接着道:“丫头倒是说说,是更思念父亲还是更舍不得外祖母?”这个问题星月如何作答?更为难的是,张管家目不转睛的盯着这边,好像也在考察自己的反应。只见张星月脸上闪过一丝讶然,然后才转到张管家正对面的地方俯身拜下,说道:“还请管家转告父亲,星月日夜思念父亲,但外祖母照拂星月多年,如今年事已高,星月不敢忘恩,惟愿留在外祖母身边,以尽孝道。”说完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落下,看得众人皆有一种“我见犹怜”的疼惜感。夏氏暗自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从前真是小瞧了这姑子,柔弱的外表下魅惑人的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张管家来庐陵周府时间短,看不清里面的弯弯道道,今日可见星月与夏氏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至于夏氏······夏氏仅仅晃了晃神,就立刻起身亲自将星月扶了起来,温柔的抚摸着她的手道:“怎么还哭起来了,外祖母不过与你开个玩笑。”短短几句话立刻让原本令周家人尴尬、张家人不解的气氛活跃了起来,变成了祖孙间的亲密嬉闹。张星月心想真是老奸巨猾,行动上却顺势依偎进夏氏的怀里,害羞撒娇道:“祖母!”这番场景,不要说张管家等外人,就连与夏氏朝夕相处的周寅、周冀都快以为两人相处和谐。
因是辞别,周寅、周冀等人说了不少冠冕堂皇、依依不舍的鬼话,张星月都耐着性子陪众人演戏,还好夏氏并不是真的舍不得张星月,看“孺慕情深”的戏演的差不多了就让众人一同为星月送行。
张星月在堂上对夏氏郑重行了三个大礼,缓缓说道:“洛阳路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星月有几句话想单独和外祖母说。”说完星眸低垂,并不与夏氏对视,也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夏氏本就对星月今天的表现大吃一惊,也想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挥一挥手,众人退出门外,张管家也借故去整理出发的行装。偌大的堂上只剩下彼此十分熟悉而陌生的祖孙俩。
“说吧。”夏氏开门见山道。她的语气如此坚硬,与刚才慈眉善目的外祖母判若两人,是了,这才是真正的夏氏,这才是夏氏与星月真正的相处状态。张星月也不矫情,抬起眸子直直平视着夏氏道:“三个月前大舅舅带了数十车茶叶去扬州,本是寻常买卖却一波三折,按理周府与扬州太守段正淳交往甚密,可出事后段太守却对周府避而不见,外祖母可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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