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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知肚明。董蜈蚣忍不住朝那军官看一眼。此时已经出了山东地界,梁山贼寇的名头可真够响。
那络腮胡军官眼一瞪,“看什么看?再看把你们也当梁山贼寇捉了!”
武松再忍不住,背过身去噗嗤笑了一声。燕青赶紧站起来,作势叫那小二:“店家……”
几个小二连忙忙前跑后的伺候。先前那个小二低声对燕青说:“官人看见了么?不是俺们不敢说合,看你老人家也像是江湖中走动过的,这年头不怕官只怕管,多一事不如省一事。官人可听说,眼下那梁山贼寇正在攻打曾头市,闹得鸡飞狗跳,三天两头的有残兵败将往咱们这儿跑。这几位,说是凌州军马赶过去增援,回去报备军情,可也在小店里歇了三五日了,不知报的哪门子信,唉!只苦了咱们开店的……”
武松不动声色地听着,又跟周通对望一眼。史文恭果然独力难支,向官府求救,搬来了附近凌州的救兵。不过这也在梁山军的意料之中。凌州来的救兵,不出意外,此时正被林冲截住缠斗,离曾头市一百里远呢。
那小二又道:“所以啊,官人们也早点歇息,天黑之后别出门,没房子了挤一挤,千万别贪赶路。这些打仗的军爷们个个如狼似虎的,一拨一拨走在路上,咱们可碰不起!”
这话却让那络腮胡军官听到了,一拍桌子:“鬼鬼祟祟的说什么呢!俺们是朝廷命官,身上有军情——军情!多住间房怎么了,你们老百姓跟军爷一个店住,那是你们造化!——喂,开店的,要的上好清酒,怎么还没上!”
那小二搔搔头,道:“军爷没要上好的清酒哇……”
那小军官一瞪眼,店小二明白了,一张脸悄悄垮下来。这是明摆着装傻,用低价酒的钱,硬买他的高档酒。但没办法,多一事不如省一事,这些军官大老爷也够不要脸,仗着腰间这张符,半点小便宜都要占。
潘小园忽然心里一动,低声跟燕青商量:“请客。”
眼见这是几个底层小军官,就算是骚扰百姓,也只敢贪些小便宜。占客房的事,也似乎能够花钱摆平。
燕青马上会意,伸手召来小二,不高不低的声音,笑道:“这几位军爷赶路辛苦,我们是做生意的,平日里多仰仗官府保护,今日没得敬意,酒饭钱就算在我账上嘛……”
几个小军官耳朵齐齐一动,眼睛里眯出笑来。这川耗子识相。
燕青继续道:“哎,只是旅途劳苦,要是能多两间房,大伙歇得安逸,多出点钱也没得关系嘛!”
这里面的暗示,几个小军官马上都听懂了,相互一看,一笑,那络腮胡子说:“几位客气了,嘿嘿,既然这样……”
果然松口了。燕青面露喜色,趁热打铁:“不知军爷……”
那络腮胡子却话锋一转,笑道:“既然这么看得起我们做军的,大伙何不坐一起,喝上一杯?来来,那边两位娘子,过来啊。”
潘小园一怔,本来笃信“钱能解决的事儿就不算事儿”,没想到这帮人蹬鼻子上脸,要人家女眷来陪喝酒!
她正皱眉想办法,孙雪娥在旁边可气了,眼见几个军官眼睛往自己身上瞄,撂下手里包袱,就要发火:“军爷怎么了,军爷也不能欺负人啊!我们都是良家妇女,又不是随便陪人喝酒的粉头……你们长官知不知道……”
刚冲出两句话,嘴巴就让周通给捂住了,“少说两句!”
孙雪娥见己方人多,底气足,“唔唔”两声,还坚持:“我们是正经人……”
几个军官一下子吹胡子瞪眼,眼见要僵,潘小园跟燕青面面相觑,都在飞速开动脑筋。眼下要想不惹是生非,大约只能朝那军官低头了。挤就挤吧……
武松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长身而起,朝那几个小军官走过去,让小二倒满几碗酒,脸上一个没甚诚意的笑,开口:“蒙军爷们瞧得起,小人先敬你们一碗。”
三个“同袍”面面相觑。本来只是试探着占人娘子一个便宜,不想引来了个彪形大汉,看起来不太好惹。但人家说话又是彬彬有礼的,难不成内里真是个绣花枕头大怂包?
反正送上门来的好酒,不吃白不吃。仨人打个哈哈,笑道:“哪里哪里。”三碗酒喝了,香得直咂舌头。
武松不慌不忙,跟每人对一碗,也是三碗下肚,又让小二斟了四碗,“请!”
三个军官都是脸色微酡,见对面汉子面不改色,也吃一惊,互相看看,己方三个,他一个,怕他怎地!他自己也喝酒了,喝的是他们的三倍,不怕他和店家串通了下药。
于是又三碗下去,晕头转向了。
武松再将四满碗酒一推,“请,酒钱算我的,各位随意。”
不光三个军官眼睛发直,这两轮下去,旁边燕青、潘小园、周通、董蜈蚣,也是一个个的惊叹不已。几个闲着的小二、厨师也偷偷跑出来看。
那络腮胡子终于觉出不对,口齿不清地训一句:“你……你这汉子,你什么意思,直说……你莫不是要算计老爷……跟你说,我们是……是凌州府官差,你敢……算计,把你当梁山贼寇……解了……”
武松笑道:“不敢!请。”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这汉子酒量可怕,不像善类。况且他一只手端碗,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按在桌上,慢慢的,陈年木桌上出来几个手指形状的小坑。
官差嘴上说得厉害,其实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见他露了这一手,也没脾气。就算他真的是贼寇呢?谁来捉?总不能是自己吧!
于是破罐破摔,苦着脸,又各自跟他干了一碗。
武松再斟四碗,“三位海量。”
……
眼看三个官差七倒八歪,一个趴桌子上,一个仰椅子上,另一个直接卧在地上,武松才起身,咂咂嘴,夸奖那小二:“酒不错!”
旁边几个小二帮工都嘻嘻嘻的窃笑。这几个军官在店里赖了几天,作威作福,此时也真够丑的。
闻讯赶来的掌柜却慌了,看看武松,又看看其他人:“客人你这是……哎哟,你知不知道这几位老爷……”
武松掸掸手,眼神指着地上几个醉汉,吩咐先前那小二:“把他们仨抬到一间屋子里去,行李也丢过去。空的另两间房,收拾出来,我们住。”
掌柜的道:“这、这……”
武松笑道:“你放心,等他们醒了,就说是我们这帮刁民干的。他们还能真把你们当贼寇办了不成?他要是真敢动梁山贼寇,至于把这四个字时时刻刻挂嘴边吓唬人?”
那掌柜的也是多年的老生意骨了,这最后一句话听下来,如同醍醐灌顶,连连点头:“是,是!”
武松见那掌柜的还有两分担忧,又道:“再教你一个乖。凌州军马撑不了多久了,这几人多半明日就得回去。等他们动身,我们再走。你不怕了吧?”
那掌柜的隐隐约约也猜到了他身份,哪敢点破,况且这些人没偷没抢,比那几个军官要厚道多了。此情此境,该巴结谁,他心里有数。
于是连连点头作揖:“是是,多谢客官,多谢客官!——小二听着,这些客人的房钱免了,今晚上好酒好菜……”
武松脸一沉,手轻轻在桌子上一拍,一桌子的空碗都跳了一跳。
“怎么,当我讹你呢?该多少钱就多少钱,方才那十几碗酒也算上!”
掌柜的哪敢跟他争,连忙低声下气地改了口,赔笑道:“那是,那是,明日算账,明日算账。”
武松这才回头,看着一干目瞪口呆的同伴,微笑道:“愣着干什么,搬行李啊。”
潘小园不得不心服口服。她曾经以为,有钱就有天下,世上没有一笔钱摆不平的事儿,如果有,那就添一笔钱。
而像武松这样,连自己个人资产都弄不清楚的,就算是大侠,行走江湖时,顶多也就是个寒酸的大侠,大碗喝酒都得先算算钱够不够。要不是自己时刻周济周济,他多半没几年就得混丐帮去。
可如今才知道,他这样人,只要有些本事,就算身无分文,在江湖上也混的开。走到哪哪儿,都能随随便便的赚来一次次的免单。
却又心里头不服气,有些看不惯他那嚣张霸道德性。经过武松身边的时候,小声提一句:“老喝这么多,小心喝出将军肚来。”
作者有话要说:
腹肌就没了,心里补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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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不理她,两包行李给她提进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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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悄悄捅他腰,“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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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把行李放床边,走路带出一阵风,把他鬓角的碎发吹起来,拂着那半张英姿飒爽的侧脸,脸上有些似笑非笑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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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跟她擦肩而过的刹那,听他低沉沉地撂一句:“不是跟我非亲非故么,我为什么要听你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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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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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无言以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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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怎的没发现这人如此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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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客栈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