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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一个个琥珀色小水珠,滴滴答答往外溅,停不下来。
哭着哭着,就成了泪流成串,告诫自己不要失态,却偏偏适得其反。委屈的情绪一发而不可收,明知对面是岳飞不是武松,自己再怎么伤心,该看到的人看不到,偏偏是让别人看笑话!
岳飞慌了:“师姐怎么了,我……小弟说错什么话了?”
她说不出话,摇摇头,泪水抹掉,眼眶红红的,勉强一笑。
“没事,咬着舌头了。”
岳飞约莫也明白个六七分,想安慰两句,却限于阅历,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明智地沉默,岔开话题。
“那个、小弟听说,梁山上出土了石碑天文,那是百年不遇的异事。梁山众义士……慑于天威,尽力经营山寨,暂时不便出山走动,也是……嗯、也不奇怪……他们山寨出路如何,也免不得有争论……难以置身事外……”
她不停点头表示同意,好像掩饰什么似的。当初接下这个暗桩任务的时候不就想好了,早就做好了分离三年五载的心理准备,怎么如今才几个月,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是不是在他心里,相聚时激情热烈,分开时各自淡然,才是应该应分的状态,不该奢求什么相思与想念?
在岳飞面前,这些事不能往深了想。毕竟面前的这个英雄弟弟,是马上要奔赴边疆、出生入死的,何必平白让他跟着悒郁。
半盏残酒自己灌下去,笑道:“店家,菜不够,再切盘肉来。”
*
送走岳飞,径直来到城外仓库,西门庆的□□所在。
根据岳飞今日所言,宋金居然火速联盟,征辽的军队马上就要开拔,梁山这边又完全没响应江南明教的起事——完全不是宋江当初的计划。大新闻一个接着一个,颠覆了她这几个月的认知,整个思绪变得混乱不知所措。
历史上的宣和伐辽,其结局她依稀知道一点。由于滥用民力、科敛过多,给整个宋廷政府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辽虽被灭,但宋也同时失去了北方的屏障,女真人更是因此得窥宋境的富庶与*,立刻动起了扫荡劫掠的心思。
虽然这次的北伐军里多了小兵岳飞,但以他一人之力,如何扭转这股空前强势的历史洪流?
西门庆或许知道些内情。就算他不知,作为帮着蔡京敛财、顺便自己敛财的一个合格狗腿子,就算能从他嘴里抠出些人际往来的蛛丝马迹,也许也能成为有用的线索,宋金联盟到底是谁在一个劲儿的推。他跟了蔡京这么多年,不信他片叶不沾。
梁山那边忙着欢庆天降石碑,对暗桩便不怎么上心。已经两三个月没有接到新的指示。西门庆在潘小园手里,牢狱生活也过了不少时候了,每次见着她,卑躬屈膝讨好巴结,连说话都不敢大声。开始还小心翼翼的抱怨饭菜不新鲜,床上有跳蚤,见她不理不睬,也不敢了。
可她渐渐觉得自己捉了个烫手山芋——梁山不管,自己留着没用,杀了……没这胆子。
也许该请周通动手?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信步走进院子,马上吃了一惊。
若在往日,照例是周通守在门口,掇条凳子,大爷似的坐着晒太阳,不时往里面喝骂两句。可今日周通遮莫是怠工了,不见人影儿了!
正慌一刻,旁边燕青走过来,笑道:“表姐莫担心。周大哥去点心铺里帮忙卸货了。这里我来看一会儿。”
她这才放下心来,自嘲笑两声:“最近事儿多,我也一惊一乍的。”
心里想着,燕青也真会偷懒。卸货不会他自己帮忙吗?
看来都是那“天降石碑”的缘故。周通肯定想不通,小乙哥虽说武功不错,毕竟资历太浅,比他自己上山晚那么多,排名却如何排到了天罡?肯定是当初下凡的时候贿赂星官来着。要么就是老天爷也健旺,临刻石碑的时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天巧星”流落人间,赶紧阴差阳错,把他赚上梁山完事。
总之,周通现在十分听燕青的话,已经把他当大哥对待了。
燕青倒是不骄不躁。看他气色,眉梢眼角倒是透着疲态。自己最近和西门庆耗了太多时间,打理点心铺和白矾楼的担子,自然而然让小乙哥承担得更多了些。好在手下人各司其职,他倒也不用亲身上阵去算数儿。
燕青早看见她神色不定,关心问道:“有事吗?”
潘小园指指西门庆“牢房”门口,“我要问他些话。”
燕青跟上来,“是什么要紧之事么?小乙看这人近来情绪不太稳定,表姐还是和他少接触的好,有什么要审的,回头交给周通大哥便好。”
潘小园谢了他一句,一口气解释道:“不过这事还是得我来亲自问。今日刚听到消息,朝廷居然派军北伐,不日就要去河北征辽——小乙哥,你曾听到这样的风声么?要是宋军尽去伐辽,往后……”
还是不敢提那个最坏的结果,改口,“往后北方战事频起,各地百姓哪有好日子过!咱们梁山……”
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推开门,立刻哑了,一颗心犹如被挂了个秤砣,整个人陷入冰火两重天。
眼前一间空屋,连只蚂蚱都没有。凳子踢翻在一边,一地凌乱麻绳,像是一团褪下的蛇皮——那蛇却跑了!
铜墙铁壁,悄无声息,忠心耿耿、凶神恶煞的看守,监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蹊跷。蹊跷到家了!
呆立了好久好久,才想起来颤着声音说:“小乙哥,这人……西门庆……逃了……”
燕青也微微吃惊,却不是太慌,倚在门框,给她一个安慰的笑:“这人跟表姐有什么深仇大恨,暗无天日地关了这么些日子,你也该消气了吧,早晚还不是放了。”
“不、不是……”她急得有点语无伦次,“这人给朝中不少人牵线……十节度、瞻云馆……”
“那不也让咱们问得差不多了。你又不肯杀他——话说,小乙愚见,这人也不能随便乱杀。这是东京城里,天子脚下,可比不上在梁山之时,可以随便乱来。”
潘小园听他讲得头头是道,自己急得不愿意花时间解释。再说,西门庆跑出去一报官,梁山暗桩还不得全体暴露了!他要是迅速些儿,把这里“非法囚禁”的地址一报,官兵说不定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这种事头一次碰上,虽然竭力冷静,毕竟毫无应对经验。蹊跷。蹊跷到家了!
转过身,一跺脚,命令:“这儿不能久留。赶紧回点心铺,立刻组织人手,把他给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