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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济川道:“他们在京这几个月,倒似纨绔子弟一般,整日与人推牌九,或者去斗促织。”
林延潮听陈济川口中的不屑之意,笑道:“告诉他们来府上一趟,就说他们托我办的事有眉目了。”
顿了顿林延潮又对陈济川道:“另外派人入宫立即告诉陈矩一声,就说之前我拜托他的事,明日就可以办了。”
此刻京城天香楼里。
梅家二公子梅侃正与几人推牌九,对面一人乃司礼监秉笔太监田义的干儿子田忠,另一人则是司礼监掌印太监张诚的侄儿,还有一人也是秉笔太监陈矩身边的心腹。
至于梅大公子梅堂则坐在一旁,身边两名美貌女子在给他捶背揉肩。
这几个月来,梅家两位公子在牌桌上输了两三万两银子,不过梅家公子二人却如同没事人般。
今日这几人继续打牌九,左右摆好了时鲜的瓜果,上好的香茗,还有十几名美貌侍女在旁侍奉。
天义的干儿子田忠笑了笑道:“听说太祖爷时那沈万三就是从刘家港将苏浙之货贩至朝鲜,倭国,于是成了天下首屈一指的富翁,甚至因此惊动了太祖爷。”
“你梅家若是要办这生意,风险可是不小啊!”
张诚侄儿则是道:“瞧你这么说的,当年马三保也是从刘家港出海下得西洋,至今仍是佳话,你怎么不提这个。”
几人谈及这个,梅侃都是笑而不语。这时陈矩的心腹将牌九一退道:“今日手气不好不玩了。”
见此梅堂走上前去道:“公公别急啊,坐下来再说。”
“手上没现银。”
“这有何妨,我先垫了,打牌最重是雅兴,钱财身外之物,无需计较。”
张诚侄儿与田忠都在赢钱,还在兴头上当即道:“不错,不错,梅兄牌品是没得说,又是如此豪爽,咱们也不能辜负了人家好意啊。”
当即陈矩的心腹又重新坐下,而梅堂命人拿了一小箱的碎银子放在对方身旁。
有了钱也就有了底气,如此之下陈矩心腹也赢了几把,众人又打开话匣子聊了起来。
梅家兄弟二人善于打交道,能雅能俗,服侍得众人甚好。
送走众人后,梅家兄弟得知林延潮有事找他们相商后,当即前往林府。
二人坐上马车后,梅侃对其兄道:“大兄,这几个月我们到京以来,林三元什么事也不让咱们干,整日让我们与这些公公打交道,这海运的事他究竟有没有放在心上?”
梅堂道:“此事你不要多问,听大宗伯的好了,爹说过了,此人深不可测,将来我梅家的富贵势必着落在他身上了。再说了,你没听见他的话,你甘心一辈子做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商贾而已吗?”
梅侃道:“当然不甘心,只是以往你总交代我如何财不露白,如何谨慎行事,但这一次真正摆到面上来,我心底仍是有几分发毛。”
梅堂道:“我何尝不是如此,但是钱财到了我们这地步,已不是财不露白可以遮得住了。要么从现在起你我兄弟把这家败光,要么就是如大宗伯所言,以商利国利民。”
二人抵达林府后,林延潮正在书房处理公文,两位兄弟一进门,他即开门见山地问道:“以你们梅家现在的海船,可以运多少石漕粮?”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梅堂默算了一番道:“回禀林公,差不多三十万石。”
林延潮伸手一按道:“太少了,最少要五十万!”
梅堂梅侃二人都是吃了一惊。
“海漕的事,朝廷准了?”
“有些眉目。你们算一下若是明年让你们运五十万石漕粮进京,你们从哪里买粮,能赚多少?”
梅堂当即道:“若是五十万石漕粮,我们可以先去湖广买粮。”
“为何去湖广?”
“因为湖广乃产粮大省,向来有湖广熟天下足之言,湖广米价只有八钱,而苏杭却要一两二钱。并且在漕八省之中,偏偏湖广漕额又定得最少,如南直有一百七八十万,浙江八十五石,而湖广只有二十六万石。我们可以去湖广买粮用河船运抵淮安,再从淮安,太仓改海船出海!”
“漕船抵京后,我们回空可多载豆,将之运回江南,如此一来一去其利胜过河漕十倍。”
梅侃问道:“大宗伯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兄弟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请大宗伯赐教。”
林延潮道:“这一次会通河闹漕,漕船回空逾期,如此明年河漕势必艰难。内阁想到明年用海漕来弥补河漕漕额之不足。方才我等合计了一下这缺口大概在五十万石至一百万石之间。”
梅堂,梅侃二人同时问道:“只是一年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怎么嫌少?”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梅堂当即道:“若只是一年,此举如同将我们梅家的底牌都摊开了,这一点好处划不来。”
林延潮道:“那本部堂明白了,对了,还记得我之前与你们说要引荐你们见皇上的事吗?”
“什么时候?”
“明日如何?”
“这么快?”
林延潮笑道:“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你们梅家若要成为皇商,与朝廷长久的做生意,那么天子的信任必不可少。而眼下出了闹漕之事,皇上对河漕上下正是厌恶之时,若是你们能打动陛下,提议实行海漕,如此以后你们梅家就是咱大明的皇商了。”
听到皇商二字,梅家兄弟二人当然心情不能平静。
“我从上到下都替你们打点得差不多了,司礼监那边,内阁那边,还有漕运那边,对了,付漕台刚刚请辞,漕运那边没有有力官员能替他们说话。唯一就是你们二人能不能打动圣上。”林延潮言道。
梅堂道:“回禀大宗伯,说实话皇商对于我们梅家而言极为动心,但是我们担心万一海漕之事一起,若河漕方面会大力反对,如此我们梅家不是成了众矢之的吗?”
林延潮笑道:“你们放心,现在河漕是自身难保。”
“当然在这里我可以与你们承诺一句,如果今日海漕之事办不了,那么以后河漕也不要想办得好!”
听林延潮如此说,梅家兄弟二人对视一眼。
梅堂道:“有大宗伯这一句话,我们梅家以往就请大宗伯照拂了。”
梅侃亦道:“以后我们梅家必以大宗伯马首是瞻。”
林延潮闻言点点头道:“你们兄弟有此心,也是很好,本部堂已是告诉陈矩,明日他会安排你们入宫面圣,到时候分寸你们自己把握,成败就在此一时了。”
听林延潮之言,梅堂梅侃二人一并称是。
这兄弟二人离开后,林延潮将海漕的事放在一旁。
还有一件迫在眉睫的事等着他去办,那就是如何挽留付知远。
当然林延潮知道凭自己的面子,要留住去意已决的付知远还不够。而当今天下能挽留付知远的人只有一个。
想到这里,林延潮当即来到了书案前,奋笔疾书写了一封奏章。
这份奏章是林延潮以他礼部尚书身份向天子进言,恳请天子为天下百姓留住付知远。
自己与付知远处事手法不同,但大家的目标却是一致。他也总该为朝廷做一些什么,就算因此得罪了一些反对付知远的河漕官员也无所谓。
自己不能再事事趋利避害下去。
想到这里,林延潮当夜写了一份三千字的奏疏,次日投书通政司。
顿时不仅仅是天子,满朝官员也知道了林延潮上疏挽留付知远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