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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下半句说得是曾国藩。

    上半句中门生长三个字意味深长,李鸿章是曾国藩的年家子,跟随曾国藩身边最久,后来离开过一段时间,但又回到曾国藩身边。最后被曾国藩定为衣钵传人。

    所以李鸿章以门生长三个字自居,隐隐道出了很多意思来。

    而林延潮众多门生中,徐火勃,陶望龄,孙承宗三人跟随自己最久。

    徐火勃科举不利,现在老家担任鳌峰书院山长。

    而陶望龄倒有传衣钵的意思,但他更喜欢的是‘教授师’,如同王畿与王阳明那样的关系。

    方才几个门生之中,袁宗道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陶望龄则是自己摇头,显然并无这个野心。

    所以回过头来,门生长非跟随自己最久的孙承宗莫属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再说一事,还是当年圣人困于陈蔡时,七日不食,颜子讨了米回来下锅,圣人看见颜子正在扒饭,然后事后问颜子说,我梦见先人,将自己食过饭然后再奉上祭祀。颜子说,不可,我方才看见炭灰进了锅里,弃了可惜,故而抓来吃了。”

    “圣人闻此深感愧疚,对弟子们说,自己亲眼所见的,有时候都不能信。而心中所持呢?有时候也不能信啊!然后告诫于弟子们知人不易的道理。故知非难矣,圣人之所以知人难矣,这句圣贤的教诲,诸位要放在心上,特别是稚绳......”

    孙承宗一愕,然后垂下了头。

    “......稚绳你是门生长,这句话更要记在心底,不可轻信任何人的看法,也不要自以为自己认为的就是对的,你要以此教诲诸师兄弟们!”

    孙承宗惶恐起身道:“恩师的话,学生记住了,但教诲二字承宗实不敢担之。”

    林延潮对孙承宗也未必没有疑虑,但有时候不是主观上愿意不愿意,而是客观上条件是否能够成熟,不需要做什么已是水到渠成。特别是天子越过自己钦点孙承宗为皇长子的讲官。这事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而是天子代自己决定谁为自己的替手,从那一刻起天子已经开始安排自己下野后谁来顶替自己了,当然这也可以理解是帝王心术,自己成为礼部尚书前,先用中旨提拔了孙承宗,用着自己的时候同时也防着自己。

    对林延潮而言,众门生之中,孙承宗的威望也是仅次于自己,仅仅拿交游遍布天下的袁家三兄弟来说,他们对外人是言必称孙承宗。名声到了这个地步,甚至在自己门生内部孙承宗也有了与自己持不同意见的实力。譬如上一次袁可立的事,跟随自己多年的袁可立就更愿意与孙承宗商量,而不是自己。

    孙承宗为门生长已是众望所归,既成事实了。从方才的反应来看,李廷机,方从哲未必没有这个意思,但孙承宗在,半路出家没有资源的他们却不敢争也不能出面争,否则郭正域,陶望龄,袁宗道肯定会不服他们,到时候反而弄巧成拙了。当然这么说不是林延潮信不过孙承宗的人品,但是时间久了二人肯定会有分歧,这是权力的属性,不以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林延潮笑了笑,对孙承宗道:“你跟随我最久,又深得人望,你不来替我出面,何人能有这资格?”

    随着林延潮这一句话道出,已经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陶望龄,袁宗道脸上都是大喜。

    孙承宗则拜下道:“恩师对此信任,孙某实在惭愧之至,唯有谨遵恩师教诲行事。”

    而叶向高,李廷机,方从哲几人对视一眼,然后也是向孙承宗道:“以后就请孙兄多指教了。”

    叶向高,李廷机,方从哲都是万历十一年的进士,他们并非自己门生,是自己的心腹。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这三人包办万历朝中后期的内阁大学士之职,可谓是铁三角组合。而换句话说,他们有势力平衡孙承宗。而且李廷机也被自己荐为皇长子讲官。

    让孙承宗,李廷机同时成为皇长子讲官,也是自己早早安排下的一步棋。

    至于自己,现在该放的时候也当放一放了。

    林延潮当下将孙承宗扶起道:“这些年为师一直替你们挡在前面,眼下也是退一步,让你们出一头之地的时候了。还记得当初我与你们讲程先生拜见邵康节的事吗?”

    “学生记得。”孙承宗望着林延潮。

    林延潮笑了笑感慨万千地道:“是啊,邵康节临去的时候对程先生,你学问乃成如生姜树上生,失则生姜树上出啊。最后邵康节举起双手对程先生道,你要学着把路放**些,让后来人走一走!道理就是这样,我退一步,汝方有路可走!”

    孙承宗听到这里,双目已是泪下。

    陶望龄,袁宗道二人也是连连以袖试泪。

    不久众门生们起身离去,孙承宗,陶望龄,袁宗道等人并行边走边聊。

    孙承宗道:“恩师以门生长托我。我不知我是否妨碍了恩师,以至于恩师露出隐退之意,所以惶恐不安啊!”

    袁宗道道:“稚绳不必过责,昔日圣人作幽兰操,自言此为伤不逢时之作。故而我等常以兰花比作君子,生于幽处,不以无人而芳。恩师是通达之人,早就明白君子的学问非为通也,乃为穷而不困。但恩师可以这么想,我等作为门生却要让天下人知道恩师学问通与不通,如此就看稚绳兄能否达济天下了。”

    陶望龄笑了笑道:“说得好,恩师向来并非执着拘泥之人,而且事事都有分寸在其中。他既现在以衣钵传之稚绳必有深意在其中,我等静观其变就好了。”

    次日,吏部之中。

    赵南星与顾宪成正对坐品茗。

    赵南星给顾宪成斟了一杯茶后道:“叔时,林侯官这一次官复原职了。”

    顾宪成道:“哦?以王太仓的性子,居然没有劝说皇上罢了林侯官的官?”

    赵南星笑了笑道:“抄发的公文是我在太宰那亲眼所见的。”

    顾宪成闻言沉默不语。

    赵南星道:“我方才从太宰那边过来时,太宰吩咐了我几句话,他说林侯官这一次焚诏之事,乃我辈大臣之风骨所在,朝堂上必须还有林侯官如此大员主持,方能匡扶社稷,规劝天子免于过失!”

    顾宪成道:“怎么太宰也转变对林侯官的态度了?”

    赵南星点点头道:“看来是如此。”

    顾宪成道:“不出意外啊!林侯官此举可是狠狠扫了王太仓的颜面,王太仓的敌人,当然就是太宰的朋友。但太宰还是不知林侯官的为人,今日我等器重于他,明日他就会捅我等一刀?”

    “诶,我看叔时你对宗海是成见太深了。之前你一直说他事事揣摩上意,阿附执政,现在此事一出,可知他乃是一名真真真正的直臣。你再抱着如此眼光,不仅太宰,我也很难再与你论及此事了。”

    顾宪成摇了摇头道:“梦白,你就是太容易轻信他人了。好了以后在你面前,我不再说林侯官一句不是。”

    赵南星笑了笑道:“既是太宰有意与林侯官示好,那么我等也要效劳,趁此机会修补于林侯官的关系,无论怎么说这一次京察,若能让林侯官站在我们这一边,王太仓就显得更加失道者寡助。”

    顾宪成道:“此言极是,礼部的于元时一向倾向我等,但他的侄儿于中甫,从弟于元贞却与林侯官甚近,可以趁着这一回事说动于中甫,于元贞,再由他们向林侯官进言,如此不是更好。”

    赵南星摇头道:“叔时,这样不太好吧,我直接说倒是没有什么,要人带话怕是林侯官反而以为我们不诚啊。”

    顾宪成道:“这有什么?让林侯官明白我等吏部的实力,以后说起话来不是更好商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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