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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萧言在球场雅间静候之时,时间推到前一夜去,京华冠盖,各有不同表现。

    大宋皇城禁中两门之内,这两天来,是一种别样气氛。

    唐代中期以降一直到唐朝灭亡,内臣宦官的跋扈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后世明朝的九千岁,清朝安德海李鸿章之类的是完全不够看。不过到了五代十国,内宦在失却军权之后,地位就一落千丈。到了大宋开国,随着文臣士大夫的地位提高,内臣宦官们就过得越发苦逼了。只有是一个文臣就敢指着内臣宦官的鼻子破口痛骂,文臣士大夫在得用之后,对内臣宦官的提防更是空前的。

    但是还是那句话,开国运转良好的制度,到了末世就完全走形了。大宋中期以来,内臣宦官的地位渐次提高,李宪童贯可以外出领大军,梁师成可领隐相之名,杨戬之辈也是风头一时五两。内臣宦官们已经渐次可以和文臣士大夫们几乎是平起平坐。原来禁中事,文臣士大夫们都可以掺一脚进来,现在随着梁师成强势,几乎就完全是这些内臣的天下,对于禁中家事,现在官家似乎也更信任内臣一些,很是反感文臣们对他自家禁中生活指手画脚。而且还有极隐晦的传言,官家接位,很有些阴微事情在其间,多是内臣参杂其间,文臣士大夫们不得预闻。所以官家即位之后,对内臣们信重一时无两,让文臣士大夫们很是在私底下吃了点飞醋,感慨了一番以前大家的美好时光。

    不过公平的说,虽然现在内宦得用,日渐薰灼。但是和前代的景况还是不大一样。这些得用内臣,得用之后,其实都是脱离了纯粹为内臣而设的班次,进入了正式的文臣或者武臣的班次当中,应该被视为士大夫团体的外延。最先得用的一些内宦,基本上操守行事,都不亚于当世的士大夫阶层,当然现在是越来越不堪了。(北宋灭亡得早,所以没有内宦之祸,看这个发展势头,要是北宋灭亡推迟个百十年的,说不定就是中晚唐气象——奥斯卡按)

    禁中之事,除了官家之外,基本上就是梁师成一言而决。不少嫔妃皇子帝女还要看隐相脸色。这些大家倒是习以为常了,随着梁师成岁数渐大,精力不济,其实对禁中事情控制是渐渐放松的,不过在这两天,一切突然又为之一变。久矣不宿禁中的梁师成这两天吃住都在这里,还将官家哄回了禁中,内外交通,都盯得紧紧的。禁中之人言行都变得异常谨慎,大家多少也知道,这些变故,多半都是因为柔福帝姬一句话而引起的,大家不是柔福,可架不住说错话做错事得罪梁师成他老人家!

    大家都不是笨人,梁师成此番作为可知他老人家真是被萧言那个南归之人逼得急了,他老人家这么大权势,这么大影响力,居然被这个南归之人逼得要用断然手段,撕破脸去对付他,这萧言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官家回禁中而宿,看来也是给了梁师成面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行事了。让人不得不感慨官家对梁师成宠信之深。隐相既然下定了决心,大家这几天谨言慎行就是了,平安熬过这几天,就比什么都强。

    禁中当中,自然有些人不见得那么乐于见梁师成对付萧言,原因无他,利益使然。萧言经营起足球联盟这么大一注财源,禁中之人在其间分到了相当大一块蛋糕。梁师成对付萧言不要紧,要是借机将这注财源一口气吃掉,大家不和他闹到天崩地陷不算完。

    梁师成这两日留宿禁中,除了以资震慑,不让再有不开眼的人能到官家面前,说错什么之外。就是要和禁中有力人士交涉,让他们放心自家财源不会受损。而且萧言占了这金山的两成收入,萧言去后,自然要分派出去,如何个划分方法,也得好好商量。他梁师成花了这么大气力对付萧言,也不能白吃辛苦的。

    说到底,萧言让梁师成最后下定决心对付他,大头当然是他影响了党争大局,让蔡京可能再度获得以前的强势地位,这是梁师成绝对不能容忍的。另外一部分,也未尝不是看到这座金山有些眼热——不管是老公相还是隐相,可都是要吃饭的,老公相有大家族,要为子孙计,隐相身边又何尝没有一个大利益团体?

    官家回到禁中,表明了官家的态度就是默许两个字,对这一切装不知道,一切以朝局平稳,他不操心为要紧的事情。梁师成看来是横下一条心了,禁中这些有力人士,也就和梁师成紧锣密鼓的交涉,激烈之处,只怕比在国家大事上面花的精力还要多上十倍不止。

    梁师成虽然已经将枢府和王禀那里所有一切都准备好,却还不能立刻发动,就是因为这方方面面还需要摆平。一切妥当了,才好行断然之事。

    萧言经营这足球之戏的全部成效这个时候才能看得完整,一则是重新出现在汴梁舞台上,一则是拉拢禁军将门团体,还有一则是就是在别人对付他的时候,总有不少顾忌,多少还有些缓冲时间来让他应对!

    当然和人赤裸裸的谈这些相关的事情,不用他梁师成亲自出马。他只是拥被在自己禁中寝处高卧,等着人不断的将消息传回来。天色虽然已经很晚了,可梁师成还迟迟未曾入睡,睁着眼睛在软榻上半躺半坐,他虽然权势薰灼,却也没有用宫女服侍自己的道理,只有几个小内使在小心翼翼的帮他捏着腿脚。

    梁师成的居所之外,又传来了低低的通传之声,然后就是一个居中奔走的内使快步走了进来,晚上并不算热,但是这内使脸上全是汗,脸色潮红未退,看来和对手争论得并不轻松。到了梁师成这里,他顺顺气息,恭谨的行礼下去:“恩府先生。”

    梁师成仍然半闭着眼睛,轻声问到:“如何?”

    那内使看看梁师成脸色,却看不出什么来,小心翼翼的拿捏着词句,低声回禀:“这次还是不成,那南来子的两成,禁中诸位要一半。而且那些武臣的份子,也分毫不肯让。总之是小人无能............”

    梁师成睁开眼睛,冷冷道:“就一成?”

    三个字吐出来,那内使就觉得自己脊梁全被汗湿透了,嗫嚅着不敢答话。梁师成冷淡的看他一眼:“还有什么,尽管说出来罢。”

    那内使无法,只能吞吞吐吐的回禀:“禁中诸位说了,现在用度窘迫,伐燕战事打下来,三司空空如也,天家封椿也是如此。官家用度都不得不俭省,更不用说他们。钞法也給弄坏了,诸务生意也越来越难做,好容易有萧言经营起这么一个足球之戏,多少家都指望着这个。恩府先生要行事,自然由着恩府先生,可下札子的是枢府,行事的也是原来童宣抚的手下,还不都是恩府先生的人马,万一吞了大家的养命根本,大家也只能白眼看着............恩府先生要行事,先押两百万贯财货在诸家手里,交钞的话新届还要翻倍。有个万一,大家也好贴补,一旦球市子发还,大家仍然如前进项,自然将抵押归还給恩府先生............不然官家面前,还是有人说话的,只怕恩府先生也行不得快意事了............”

    一开始这内使说得提心吊胆,但是梁师成一直不吭声,他也就壮着胆子一气说完。梁师成固然得罪不得,但是那禁中诸位,又岂是轻易能招惹的?自己居间传话,少说一句都是罪过。现在直觉得命数不好,隐相怎么就选自己做这么一个中人?

    其实还有些更难听的话,这位内使都瞒了下来。禁中那位作为大家代表的中人,还冷笑着说风凉话:“萧某人南归之人而已,恩府先生对付来对付去,现在却轰动汴梁。禁中诸位也算是得了他的好处,本不忍心就撇下别人的。不过总是恩府先生的面子............不然岂有这些麻烦?说来说去,还是恩府先生当日太过心慈手软!”

    这内使也算是梁师成在禁中的心腹之一了,知道这句话要是如实转述,绝对引得梁师成暴跳。他已经隔绝中外了,硬生生将一个平燕按祖制都能封王的功臣晾在一边,无人理睬。在任何时代都是相当威福自用的表现,算是顶峰权臣才拿得出的手段。谁能想到萧言这么能折腾,居然将梁师成这顶尖权臣都逼到这一步份上!

    萧言回汴梁以后,就一直将梁师成的脸打得啪啪作响来着。

    等到那内使好容易说完,梁师成沉默半晌,才冷冷问道:“我们拿得出两百万贯么?”

    这位内使之所以能成为中人为梁师成商议这些涉及财货的机密事,自然就是因为替梁师成管着一部分家,当下就愁眉苦脸的回答:“恩府先生用度也是浩繁............艮岳大工,恩府先生前后贴进去何止五百万?每次官家游宴,做道场,封赠赏赐宫观道官,无一不有恩府先生贴补............朝中仰仗恩府先生之辈不少,也是开销浩大............两百万贯是拿得出,只是未免将来用度就窘迫了............”

    梁师成之所以能得宠,投赵佶所好绝对是最为重要的原因之一。赵佶修建如许宫观,养了那么多道官,梁师成支撑了相当一部分开销。赵佶游宴无度,国家财政日非,又有伐燕大举,在以前财计尚好的时候,自然是理直气壮的用国家的钱。后来随着钞法日坏,国库匮乏,也不得不表示要俭省。这个时候宠臣之所以得宠就显出原因来了,宁愿拿自己的钱贴补官家游宴享乐,史书记载赵佶屡屡临幸宠臣宅邸的原因不少就在于此,花大臣的钱维持生活水准,哪怕是官家,这种便宜不占也是王八蛋。

    史书上康熙南巡六次,多少接驾大臣因而背负亏空,就是这种情况的注脚之一。而赵佶游宴大臣之家,几乎每月都有,梁师成承担了这种安排官家享乐的大头,真不知道这些年贴补了多少!所以才一直宠信而不坠。

    他也算得过来,只要一直在这个地位上,还怕这损失弥补不回来?不过赵佶花钱实在太狠,这么个大宋都能給他折腾得河干海落,梁师成捞钱算是狠的了,也觉得大是支撑不住。

    更不用说梁师成自己排场也是极大,宅邸拟于王侯,享用不下于禁中,内臣阴微,更崇信神佛,每有布施动则千万。渐渐也觉得内囊有点上来了,就如大宋国势一般。

    对付萧言关系党争要紧,在足球联盟这金山当中分一杯羹,也是要紧!

    不过梁师成之所以是隐相,就是因为比起一味逐利之辈,他知道其间轻重。最要紧的是维持自家地位,和萧言在这般僵持下去,对他声望大是有损,要知道蔡京可一直在旁边虎视眈眈!

    当下就打断拿内使的诉苦,冷冷道:“給他们!谅此辈也不敢吞没我这两百万贯............不过还要和他们竞逐一下,一成是不够的,我只要萧言那两成,其他的一介不取,不动他们分毫!再和他们商量!”

    那内使知道禁中诸人在钱财上看得有多重,苦着脸动问:“恩府先生,要是禁中诸位不肯相让,又当如何?”

    梁师成沉默一下,垂首思忖,再抬头的时候老眼当中似有精光四射:“最多再迁延三日,不能再耽搁下去了,三日内他们还不曾改口,就一成也罢!要紧的事情就是,赶紧将那南来子逐出汴梁............知什么军州,远窜途中,一份牵机药就了结了他!”

    被萧言这么一个南来之人逼迫到如此地步,梁师成饶是久在高位,可称有宰相气度,也恨绝了萧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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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在汴梁城西一处宅邸当中,七八人在此间宅邸的一处内书房内,同样未曾入眠,一边密密而议,一边等着禁中传来消息。

    此间宅邸,就是大宋开国,艺祖义社十兄弟之一,生前累任节镇,加衔累至侍中,中书令,死后追封武威郡王,谥武烈的石守信石郡王的传家宅邸。

    现居宅邸当中的,是石守信二儿子,尚公主的石保吉一支传承下来的。此刻自然已经没有了祖宗雄烈风光,不过累世任职禁军当中,和皇家关系不浅,仍然是三衙禁军当中数得着的将门,也算是与国同休的勋戚之后。

    这石家,正是石行方石胖子出身的家族。

    此刻在石家宅邸内书房当中人物,无一不是三衙禁军当中累世将门里的要紧人物,此刻大家都是一身舒适的便装,也没要人伺候。书房里面布设了酒菜,但是伺候人都赶到了外面,只是偶尔招呼换热酒才让使女下人进来一趟。七八个人随意散坐着,一人一席,低低的谈论着些什么。

    刚才禁中来人,石家当今家主已经匆匆忙忙迎出去了。等的消息虽然重要,但不过也就是寥寥几句,立谈片刻就已经知晓。当下就满面春风的回返,一入内书房当中,七八个早就等得不耐烦的人纷纷起身,大家就一句话:“石兄,如何?”

    石家当代家主也如自家儿子一般身形富态,一笑起来就看不见眼睛。走几步就发喘,怎么也瞧不出这是一个武臣。当下满脸都是笑意,示意这帮老兄弟稍安勿躁:“还能如何?禁中诸位本和我们将门世家是一体,还能害我们不成?咬死了就是萧言那分的一半,让一成給他们,绝不会退让一点。而且梁隐相要行事,还得有两百万贯押头在俺们这里,不然绝不要让咱们点头,要知道,今夜在官家身边的,可是懿肃贵妃,稍一不对,就可直达官家那里。再不成,我们舍了老脸,去官家那里叩阙去,我们勋戚世家,祖宗余烈,在文臣士大夫底下卑躬屈膝的,还忍气吞声的卫护大宋这么些年,再绝了我们养命之源,还有什么奔头?”

    老石胖子一番话,底下人顿时应和。

    “岂不正是这个道理?开国艺祖要解兵权,我辈先祖从命。文臣大头巾用事,我辈退避三舍,对朝廷官家已经是没话说了,现在无非就是守着自家过日子,再绝了我辈生发,还成一个什么道理?”

    “又岂是我辈而已?禁中谁不是靠着我辈才有日子过?当今官家,是用度太过。禁中诸人,无非就是那么一些俸禄添妆,天家体面,还不是靠我辈支撑?这些也不必说,天家本来就是和我辈是一体,该撑持着天家场面,但是可不能又要马好,又要马不吃草!”

    “隐相用事,我辈束手听令就是。可总不能盯着俺们家当用事!就是这番回话,绝不退让!”

    还有的脑子快的在算帐:“足球联盟之戏,一年瞧得见的收入不足千万贯,开销就得三成奔四成,隐相要干没这笔生意。人手他难召集,没有我辈方便,现在足球队伍也全是我辈,方方面面都离不得我辈............再有两百万押头,也舍不得就这样虚抛了,这么一算,也只能还回我辈手中,如此行事,也还罢了。真能谈下来,点头就是。”

    老石胖子一笑:“现在急得可不是我辈,而是恩府先生他!和萧言这般迸下去,旁边须还放着一个老公相!要行事,也就是这几日间的事情,禁中传话,必然让他点头就是。”

    内书房中这些人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这两天谁也不觉得松心。自家几个闲散子弟与萧言结交,是他们这些家主不会在意的事情。结果却是这些闲散子弟伙同萧言搞出一个什么足球联盟出来。一正式开张,本来还在观望的各家立刻就加大了投入,原因无他,收益实在太过巨大。

    对于和萧言站在一起,是不是会招致梁师成忌惮对付,对这些禁军将门世家而言是不用担心的事情。他们这些与国同休的勋戚,只要不争权,不谋反,谁也动不了他们。梁师成就算要动手,也得保证他们的利益不受损。所以这些世家立刻和萧言打得火热,背后含义就是要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面,让这球市子站住脚,将萧言那些经营的本事尽可能多的压榨一些出来。所以这些时日,萧言说什么就是什么,一些子弟为萧言奔走行一些私密之事,各家也是眼睁眼闭,这些将门世家和萧言好得穿一条裤子也似。

    现在梁师成终于再也按捺不住,要对萧言动手,大家和萧言的情分,也算是到头了。

    对于这些将门世家而言,也谈不上什么凉薄。要是萧言的对手是另外一个人,甚或和梁师成有什么私人恩怨,而不是牵扯到党争当中,萧言这么会生财的一个人,说什么将门世家也会保他一下。

    但是作为一个个传承上百年的大家族而言,不卷入大麻烦当中是历代传下来的世家心法。

    朝中党争,已经让无数人落马,让国事变成这般模样。如果说以前党争还是争什么新法旧法,大家的的确确是政见不同。现在党争就纯粹是我在台上你就不能在台上,完全都是利益之争,国家如何,朝廷如何,已经顾不上了。正因为如此赤裸裸的,才更显得加倍的残酷剧烈。现在朝中两党争斗之首,一个隐相一个老公相,都是厉害人物。一旦卷入其中,破家都是论不定的事情,要知道大宋传承下来的祖宗法度,现在可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换在前代,萧言这么一个平燕功臣,纵然不会重用,但也免不了富贵尊荣高位,岂会招致现在的命运?大家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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