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击却听蹄声再响街边又行来了三骑诸人来到近前猛见得艳婷在此霎时哗地一阵、同声下马朗声拜道:“卑职参见夫人!”

    正统军四大参谋到齐了这四人除“掌印官”巩志外尚有“掌粮官”岑焱、“掌兵官”高炯、“掌旗官”燕烽全都是伍定远的心腹角色看众参谋平日威风八面可来到夫人面前却是一个个单膝触地倍极恭敬。

    艳婷本是冷若冰霜待见他们如此多礼眨眼间笑颦绽放冰山销融娇声道:“都起来吧。”哗地一响三名军官同刻站起动作之整齐划一宛如演军一般。艳婷更高兴了正要同他们话家常岑焱却第一个嚷了起来:“夫人!完啦!完啦!大事不好啦!”

    耳听岑焱胡喊乱嚷大触霉头。艳婷便把眼色一使那啾啾立时大怒来骂:“大胆狂徒?什么叫夫人完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自己掌嘴!”

    先前“啾啾”挨刮挨打宛如小媳妇可怜现今到了岑焱跟前却又成了夫人的忠义护法神气威风。那岑焱脸上一红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小人失言了。”他举起手来自朝脸颊拍了两记待见夫人满意了便又干笑道:“启禀夫人勤王军又欺上门来啦。”

    “勤王军?”艳婷哦了一声道:“听你大呼小叫的原来是为了这事儿?怎么熊俊还没给放出来?”夫人消息灵光一点就通岑焱自是大喜道:“对、对就是熊将军的事儿他今晚去京畿大营借兵居然给勤王军的人扣押起来至今不能脱身夫人快想想办法啊。”

    熊俊乃是前线悍将三五日便有一场大火爆艳婷自也没大惊小怪听她笑道:“你也真是的有事尽管找你们大都督商量啊放着正路不走偏找我这个妇道人家出头那岂不是成了那个……那个什么鸡司晨的。”

    “牝鸡司晨。”啾啾傲然昂便替夫人补充了。

    岑焱见她俩一搭一唱不禁苦笑道:“夫人啊您有所不知呀大都督向来奉公守法什么都照规柜办事要请他来救熊将军等人家把熊掌都给切了下来他还在那儿苦苦忍耐啊。您快出手救人吧。”正哀求间却听艳婷笑道:“忍耐好啊你们大都督不总这样教诲么?”忍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大家各让一步相忍为国岂不是美?“说着转过头去自顾啾啾道:”他是这样说的对吧?“

    眼看啾啾频频称是夫人笑而不语猛听碰地一声地下跪了一个英俊年轻的正是“小赵云”燕烽来了。听他咬牙道:“夫人!卑职与熊将军是同年入伍的您难道忘了咱们都是您亲自荐保的夫人!您可千万不能见死不救!”说着说竟尔重重叩下头去状极悲愤。

    世道不好女辈当国看这两个女人一搭一唱却把几个大男人僵在那儿众参谋心急如焚巩志却只负手旁观并无多言之意。阿秀心下暗暗好笑:“这帮人真蠢得无救了。伍伯母这般厉害人物她不去招惹别人人家已是千恩万谢了现下有疯狗冲着她家闯来那还能有命在么?”

    阿秀年纪虽小却比几个大人善于察言观色。果然艳婷状似笑吟吟地蛮不在乎实则眼光隐隐含着杀气想来心中早已震怒。

    一旁华妹讨厌勤王军更是咬牙切齿阿秀看在眼里怕在心里忖道:“乖乖老虎不分大小全是母的我可小心在意了。”

    勤王军与正统军乃是世仇相争非只一日艳婷心下自有定见她见燕烽还跪在那里登时笑道:“好啦别再磕头了一会儿把脑袋磕破了谁来给我老公打仗啊?”说着伸出双手亲自把他搀了起来、燕烽给她的软腻手心握着一时心头怦怦乱眺正想向后退开哪知鼻端又闻到一抹香气那艳婷竟尔提起了脚跟仰着脸来问:“小赵云听说你想投入我九华门下可有此事啊?”

    听得夫人调侃燕烽本已双颊通红乍听此问面皮更似失火一般大惊道:“夫人说笑了!

    卑职是飞云庄六代弟子师恩如山尚未图报岂能无端改投他派?“艳婷听他说得认真忍不住噗嗤一笑:”那真可惜了。

    我只是听说你天天写信给咱家海棠本以为你是想做咱们九华山的女婿唉……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才知是误会一场啊。“

    夫人话外有话燕烽不觉啊了一声这才晓得错失良机了虽想说几句场面话遮掩奈何平日刚毅木讷惯了话临口边却是吞吞吐吐倒似得了几分伍定远的真传。

    艳婷虽已年过三十容貌却仍绝美看她说话时眼儿含俏、语声带娇不过略把玉腕来搁腰便衬出那身丰臀长腿曼妙身材。燕烽面红耳赤虽与夫人对面站立却不敢去看她的丽色只好低下头去可夫人的绣花鞋入得眼来却又让他神思不属一阵阿秀忍不住又感好笑:“这伍伯母真是装傻了。人家哪里是喜欢海棠?他是喜欢你呢。”

    大人心蹦跳、小孩脸红眼看男人全痴呆了艳婷仿佛打了场大胜仗她拢了拢秀含笑道:“好了别说这些闲话了。

    定远人呢?没和你们一块回来?“

    话犹在耳猛听“嘎”地一响传过背后府门两旁推开但见门中立着一条天塔似的铁汉看那张正宗国字脸满布风霜正是伍定远到了。

    伍定远老早回家了看他才一跨出府门左右参谋立时整肃军容齐声道:“大都督。”艳婷笑了一笑正要迎上前去却见伍定远转过了脸自从她身边擦了过去一旁巩志牵来了两匹战马交在伍定远手上。

    艳婷微有错愕只见伍定远背对着她一边在马鞍上悬挂腰刀一边问道:“居庸关兵马现在何处?”巩志道:“半个时辰前已过昌平天亮前应能抵达京郊。”伍定远点了点头:“很好。

    你赶紧出早些和他们会合。记得把兵马部署在广宁门没我的号令谁也不许擅离职守。“

    耳听巩志答应了伍定远不再多言正待翻身上马却听一声轻唤:“定远。”

    艳婷当众呼唤众人也才醒觉了一件事伍定远根本未曾与他的妻子交谈甚且从头到尾不曾往她身上瞧过一眼便如没见到这个人似的。

    此时此刻艳婷启齿呼唤伍定远自也该听见了。他一脚踩在马蹬上一手扶着马背看他的背影一动不动当是在等着妻子过来说话。

    良久良久艳婷却只留在原地想是要丈夫自行回过身来。

    半晌过后两人既未作声、亦未移步谁也动不了。一片寂静中伍定远左脚一点翻上了马背正要策马离开却听艳婷提起了嗓子大喊道:“伍……定远!”

    十年了过去伍大爷长、伍大哥短两人从来客客气气今夜都督夫人却直呼其名连名带姓一起叫了。众参谋闻言一惊心知不妙忙将目光向地不敢言动。伍定远却如耳聋一般正要催动缰绳巩志却拦到了跟前低声道:“都督夫人找你。”

    伍定远垂望地慢慢将目光撇了回来隔得半晌方才道:“你……有事么?”

    “没事。”艳婷纤腰一扭即刻就要打道回府。巩志咳了一声忙朝高炯使了个眼讯这“掌令官”见事颇快霎时催动暗掌已将岑焱推倒在地但听“掌粮宫”啊地一声惨叫竟如馒头般滚地过去却把夫人回家的路给挡了。

    好容易夫人停下脚来那“啾啾”急忙上前搀住了艳婷在她耳边轻轻说着:“夫人今儿是元宵。”一年一度的元宵节自该合家团圆万不能动气争执。眼看艳婷深深吐纳轻咬贝齿好似在压抑什么。良久良久她终于回过头来道:“你……你要出门了么?”

    “嗯。”伍定远低头垂目神色木然。眼看大都督惜字如金鼻哼过后了无声息众人自是暗暗担忧。艳婷竭力调匀呼吸忍气道:“你……你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伍定远又鼻哼了哼完之后不忘把睑转开艳婷气往上冲看她丰满的胸脯上下起伏定是要大作了。巩志忙道:“都督是天亮时回来的。”

    伍定远率军出征深夜回府清早出门乃是稀松平常的事。

    想起丈夫的辛劳艳婷自也不能当众作便道:“你……你是黎明时回来的那我起床时怎没瞧到你?“伍定远原本目光下垂听得妻子的问话便慢慢抬起了国字脸。众人心下一喜都以为他要答腔了谁晓得定远的目光一路向上最后凝视着天上玉盘好似赏起了月。

    一片宁静中巩志咳了一声道:“回夫人的话昨夜都督回来得晚他看夫人睡得沉便也不好惊动。后来兵部有事找他他便出门去了。”巩志说了半天艳婷却是睬也不睬一双大眼尽是瞅着丈夫。伍定远却似心不在焉看他仰望夜空非但不曾言语连目光也不愿转过来。

    十几年了艳婷一日比一日美如今已是人如其名、艳冠群芳。伍定远的武功也越来越高终于成了名满天下、举世无敌的大都督谁知两夫妻照面了却是这么幅场面等着。众参谋躬身垂手谁也不敢吭气巩志也不想再说了当即退了开来假做不知。

    阿秀躲在一旁偷看慢慢便把眼光转到了华妹身上只见这小姑娘低着头瞧着娘亲做给她的小灯笼泪水平已盈眶想来父母间如此斗气做女儿的心里定不好过。

    场面沉闷迟迟无人说话“啾啾”大着胆子悄悄来拉艳婷的衣袖却给艳婷使劲甩开了。她静静望着丈夫道:“定远我回来得晚了惹你生气了?”

    伍定远默默听着妻子说话却只摇了摇头道:“没事。”

    艳婷凝视着他柔声道:“既然没事那你为何不说话?”

    伍定远别开了目光轻声道:“没事。”

    伍都督言简意赅说来说去全是同样的两个字当真是无声胜有声。艳婷也无所谓了当下背转了身子不再多问一字眼见妻子没话说了伍定远便道:“没事了么?”艳婷背着身子淡然道:“没事。”伍定远点了点头正要驾马离开却在此时艳婷忽然笑了笑道:“伍定远你想不想知道你老婆今晚上哪去了?”

    时在午夜艳婷却玩了大半夜才回来伍定远若非木石人心中必有所感。果然他听了说话背心微微一动料来也留上了心。在众人的注视下艳婷把稍一掠淡淡地道:“老实告诉你吧我今晚是陪你老板赏灯去了。他硬拉着你老婆玩了一整晚你怎么说?”

    伍定远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老板自是方今天子、一国之君这却要他怎么说?

    哒哒、哒哒道上马蹄阵阵伍定远提缰驾马已然去得远了。艳婷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只转过了身直朝府门走去。

    元宵团圆夜夫妻俩分道扬镳眼看伍定远向西而去那啾啾便拉来了巩志细声来问:“巩爷大都督是去哪儿?”巩志叹道:“他要去霸州。”

    霸州二字一出艳婷不觉脚下一缓慢慢地回过头来啾啾愕然道:“霸州……就他一个人去么?”巩志叹息道:“他向来是这样的。南征北讨总是孤身赶路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巩志不愧是席参谋这话看似对“啾啾”说实则另有深意他转向艳婷躬身道:“夫人我等公务在身不便久留这就拜辞了。”

    话不在多点到为止耳听清脆的马蹄响趄巩志率众上马便朝北方走了众参谋离开府前便只剩下主仆二人只见艳婷悄立门前若有所思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蓦地回过头来瞧那目光尽处却在瞧向定远的去处。

    道上寒风冷雪伍定远早已去得远了眼见艳婷怔怔不语那啾啾便又大起了胆子搀住了她轻声道:“夫人要不要婢女去追他回来?”

    啪地一声大响艳婷纤手轻扬竟尔摔了啾啾一记耳光听她森然道:“我的事情犯不着你多管闲事。”说着把门使劲一推迳自走了进去。

    大都督走了夫人也走了府前冷清清只余下啾啾一人站着。她低头抚面耸了耸肩自嘲似地笑道:“傻子你这是做什么呢?她想往火坑里去跳你该推她一把才是犯得着替她可惜么?”说着转身回府便把大门合上了。

    碰地一响大人们总算走*光了可怜阿秀双脚早已麻木他一边揉着酸腿一边嗤嗤笑骂:“华妹啊原来你娘不只能挥百姓还能挥耳光啊。”啪地一响阿秀脸颊吃痛居然也挨了一耳光。眼看老虎不分大小全是母的阿秀心头火起正要回敬一拳却听“呜”地一声小女孩儿居然抢先扑入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

    阿秀气愤道:“嘿!你哭什么。挨打的是我啊!”华妹把脸埋在阿秀怀里大哭道:“笨蛋!全都是笨蛋!我讨厌我爹、讨厌我娘我讨厌家里每一个人。”

    阿秀心下醒悟看华妹小小年纪眼见父母失和自是心如刀割。忙拍背安慰:“别哭了。

    他们今晚打架、明早亲嘴过两天就没事了。“华妹哭道:”才不会没事他们总是这样吵今天吵、明天吵永远吵不完秀哥我讨厌他们华妹不要做他们的女儿!“

    阿秀苦笑道:“快别这样说了你家才几个人能怎么个吵法?要不信来我家瞧瞧包管你大开眼界哪。”华妹抬起头来讶道:“你……你家里也吵架么?”阿秀笑道:“吵得才凶哪我奶奶找我叔叔吵我叔叔又找我爹吵我爹我娘两个也吵大的吵小的、小的吵大的全家上下吵成一团哪!”华妹听他说得夸大不觉破涕为笑:“我才不信你爹那样斯文的人也会找人吵架么?”阿秀啧啧叹道:“你可不知道了我家里规矩最多的便是他大老爷了。这也管、那也管偏偏没人爱守他的规矩。

    每回家里鸡飞狗眺十之**与他老爷有关。“

    听得天下父母一般黑华妹不由感慨万千她望着阿秀低声道:“那……那你爹娘吵架你会不会伤心?”阿秀哈哈笑道:“我伤什么心?咱只要有饭吃、有衣穿管他谁是谁!”说着拉注华妹的小手笑道:“快走了别理这帮疯子咱们自玩去。”

    华妹怔怔看着他忽地纵身入怀大声道:“秀哥等咱俩长大了一辈子都别吵架你说好不好?”阿秀咦了一声听她如此说话倒似要与自己私订终身了他心头扑通扑通地跳着颤声道:“好……好啊那……那你得香我一个。”

    这话本是玩笑谁知华妹听了以后竟尔闭上双眼慢慢靠了过来。阿秀大喜过望赶忙张大虎口正待吐舌相迎忽听“啾”地一响阿秀脑门一热霎时心下大惊这才想起自己早已成了矮脚虎忙道:“等等!那个不算!我忘了垫脚!”正要重来一次华妹哪来理他早已笑嘻嘻地走了。

    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有阿秀陪着天大的烦恼也全消。华妹原本心情不佳给阿秀逗了一阵便又重展欢颜。只见二童提灯夜行这会儿便去寻找伙伴了。那阿秀熟门熟路每到一处大宅子便学起猫头鹰模样自在狗洞外咿咿呀呀乱喊墙里有时汪汪回叫有时喵喵忽鸣不久便冒出一名小童一盏灯笼不多时便已凑了六人。

    过年两个重头戏一个是除夕另一个便是上元灯节前者有钱可领、后者把钱花光阿秀身为众童之自是整年都盼这一晚今夜若不大大作乱一番全年都不爽利。

    雪花慢慢飘了下来只见月亮姊姊给乌云遮脸早已不见人影只余下黑洞般的北京城。众小童虽有些害怕但只要有阿秀带队便等于吃了熊心豹子胆只见他们一个跟着一个“青龙郾月刀”当街开路“八色宝船”紧紧尾随其余红金鱼、小老虎也散灯晕便随着秀哥浩浩荡荡而去。

    灯笼列队来到侍郎府阿秀照着先前模样趴在后门狗洞猛叫不旋踵门里传来凄惨低呼:“鬼……好多好多鬼……”

    众童听了这个声音心下先是一惊后又一喜都知正主儿到了。

    果不其然只见狗洞里爬出一个流口水的正是白痴胡正堂之后又挤出了一个流鼻涕的却是小跟班阿元。

    华妹讶道:“周至元你怎也在这儿?”阿元道:“我是跟我爹来的。他看胡伯伯今晚没去红螺寺心里担忧便来瞧他了。”

    阿秀低声道:“怎么啦?胡伯伯生病了么?”阿元摇头道:“胡伯伯没事是胡正堂病还没好。听说他请了个老和尚给正堂扎了一整晚的针也不知管不管用。”

    阿秀哦了一声他靠到了胡正堂身边正要瞧瞧他的病况如何却见这小子口水乱流居然抱着华妹啊啊鬼叫好似色鬼缠身一般阿秀大怒道:“臭小子敢情又病了是吧?!”正要重拳给他治病却听狗洞里传出叫喊:“等等我、等等我载志也要去玩。”

    听得狗洞里还有人众童不免一奇回头去看只见洞里爬出了一个孩子看此人一张脸蛋胖嘟嘟的活脱便是颗红柿子。

    眼见新朋友到来阿秀不觉讶道:“这又是谁啊?”阿元附耳道:“这小孩姓朱他爹爹也在里头作客”

    众童听那小胖子姓“朱”此乃皇族之姓又看他身穿黄袍衣装尊贵手上还提了只龙形瞪笼料来身分颇不寻常。眼见众童呆呆瞧着自己那胖童竟尔“哼”地一声仰起了胖脸之后袍袖一拂傲然道:“听好了我叫做朱载志我爹爹是川王爷我爷爷是开国太祖我以后是要当皇帝的。你们要想升官财都得巴结我。”说着挺胸凸肚等着众童叩谢恩。

    噗嗤一声阿秀低头笑了跟着“哈哈”、“呼呼”之声不绝于耳众童竟都捧腹大笑。

    胖童愕然道:“你们……你们笑什么?”阿秀笑道:“大过年的专遇疯子走了、走了大家快去提灯吧。”众童以阿秀马是瞻正要嘻嘻哈哈地离开胖童却是勃然大怒喝道:“等等你这小孩居然骂我?你是谁?快快报上名来!”阿秀讶道:“怎么?一会儿就认不出我了?你自己想想是谁把你抚养长大的?”朱载志朗声道:“是我爹!”阿秀竖起拇指赞道:“好眼力总算懂得孝道啊。”

    众童笑得直打跌朱载志却还听不懂兀自哼道:“那还要你说娃娃打小就孝顺人见人夸呢。”

    正俨然间却听银铃般的笑声不绝传来朱载志咦了一声回头急望惊见背后站了个小女孩肤色白腻瓜子脸蛋一双大眼更是水汪汪的这会儿不待介绍便已认出人来了霎时大喜而呼:“神仙姊姊!”说着便要扑上前去嚷道:“抱抱!抱抱!”

    “……”阿秀冷冷一笑将手搭上华妹的肩斜目傲笑:“这不是抱了么?”

    胖童大吃一惊眼见神仙姊姊落入魔掌不觉气急败坏:“放开你的脏手不许碰我的神仙姊姊!”阿秀笑道:“你的神仙姊姊?那我的呢?”说着搂住华妹的肩头便要带她离开。

    “站住!”朱载志心下不忿忙拦住了道路戟指暴喝:“你想带走她须先问我答不答应!”阿秀愕然道:“什么?咱抱自己的老婆还得请示你?你算哪根葱啊?”

    众童捧腹狂笑险些笑岔了气朱载志恼羞成怒想他皇门世子一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遇过无赖了?情急之下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厉害身分赶忙大吼道:“你……你死定了!娃娃是华山弟子武功很厉害现下就要打死你!”说着伸出胖腿高高向后抬起双手如仙鹤般上下摆动口中兀自大喝一声:“猫狗神功!”

    听得来人是华山派的众童莫不惊呼出声阿秀呸了一声正要拊起袖子一旁阿元忙道:“秀哥别惹他听说这胖子真是华山派的。”

    阿秀吃了一惊他虽说年纪小却也听人提过华山的事迹据说这批高手真人不露相形状越是白痴、武功天资越高看这眫童冥顽不灵世所罕见本领定是大得很了。他心下胆怯忙道:“等等你……你是苏颖的徒弟么?”胖童哼道:“我才不是他的徒弟我师父叫做……叫做……”他脑筋不好支吾半天却又想不起来了。阿秀慌道:“你师父可是叫宁不凡么?”

    胖童茫然道:“好……好像是。”

    阿秀魂飞天外只想掉头便跑却听众童呼喊助阵:“秀哥秀哥笑眯眯早上起床脚一踢、学堂小孩惨兮兮!”众童满面亢奋各自大声叫好阿秀自是叫苦连天眼看自己逃不掉了索性将心一横、怪叫一声大吼道:“华山派算啥东西?且看我的少林正宗罗汉拳!”说着龇牙咧嘴模样凶狠居然要来真的了。

    阿秀的父亲乃是少林俗家弟子自也曾点拨过儿子一些防身拳脚看今番少林战华山却不知谁胜谁负了。众童目不转睛只等着看高手对决。猛听“喝啊”一声大叫阿秀闭紧双眼抡起拳头正要胡乱冲将过去却听胖童一声凄厉暴吼:“猫狗神功!”

    眫童气势磅礴直吓得阿秀魂飞魄散正要抱头鼠窜猛听砰地大响竟有重物坠地之声阿秀呆呆低头惊见地下倒着一个小胖子却不是胖童是谁?阿秀惊疑不定正疑心对方要使扫堂腿猛听“呜”地一声悲鸣响起胖童竟尔四肢乱舞滚地大哭道:“父王!父王!有坏小孩打我你快来救我啊!”

    众童没见过这等爱哭鬼无不看傻了眼阿秀自也呆住了他自己本还等着讨饶孰料敌人不待一指加身便已自行倒毙?

    正纳闷间忽见众童目望自己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比武忙摆出了拳脚架式傲然道:“大力金刚掌第三式亲爹打狗。”

    眼看输家号啕大哭赢家却是气定神闲犹在通报武功来历众小童大为震撼忙由阿元带队齐声高唱:“秀哥秀哥脚一踢打遍私垫称第一!师长见他要行礼谁敢惹他要赔命!”

    “行了。”阿秀飘飘然地举起右手制住了众童的欢呼随即伸出脚来朝胖童屁股上踩了踩傲然道:“大家说说我该怎么处置这家伙?”

    “打死他!打死他!”众小童都是墙头草一见江山底定莫不忠字当头叫嚷得十分凶狠。

    阿元怕惹出事来忙上前道:“启禀秀哥这小胖子其实没做什么坏事您大人大量既然教训过他了那便饶他一命吧。”

    阿秀“欵”了一声之后怪眼一翻学着伍定远的模样怒哼道:“嗯!”老大口风一漏众小童揣摩上意立时对着阿元拳打脚踢除灭败类后便转上了几个奸臣谄媚道:“启禀秀哥这小胖子有眼不识泰山居然玩了您的女人您今日要不给他一个教训难保他日后不会再犯。一众童齐声大喊:”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秀哥快打死他啊!“

    阿秀俨然点头:“既然大家都这般说我也不得不动手了。”

    说着冷冷一笑便揪起了胖童的衣襟森然道:“臭小子大爷本想饶你一命奈何你调戏我老婆罪不可恕可别怨我心狠了!”

    他罗哩罗唆地说了一大段正要饱以老拳忽然间后臀一痛竟给人踹倒了。阿秀惨叫声回头苦骂:“是谁偷袭我?”

    “是我!”背后众童排列成行人群中站了一名小女孩却是华妹来了。只见她双手叉腰娇叱道:“大胆杨神秀放着我伍崇华在此你竟敢欺侮弱小?”神仙姊姊显灵这会儿便来行侠仗义了阿秀慌道:“老婆大人你……你误会了我这是替你出头啊。”

    “胡说!”华妹怒喝一声飞起小脚厉声道:“谁是你老婆?流氓!土匪!看我将你就地正法!”她连踢数十脚铲除恶霸后便又蹲到弱小身旁柔声道:“小弟弟伤到哪儿了?”

    “这儿!这儿!”胖童大哭起来立时拉开裤带便要请神仙姊姊验伤。华妹心下大惊万没料到武林里危机四伏霎时急急拍出一掌怒道:“滚开!”

    “父王……父王……”胖童不耐打才给掌力击中便已倒地抽噎好似伤重不治了。华妹吃了一惊也是怕自己打伤了人忙颤巍巍地过来察看:“小弟弟你……你还好么?”

    “不好!不好!”胖童本已奄奄一息才给华妹的小手碰了立时大哭大闹:“娃娃要抱抱!抱抱!”华妹又惊又怕却又不好打人只得作势抱了抱他。胖童大为喜悦忙朝华妹腿边一趴四肢蜷缩便如小狗般睡了。

    眼见胖童闭眼含笑好似什么都有了。众童无不啧啧称奇华妹则是叫苦连天她不知该如何脱身忙朝阿秀看去求恳道:“秀哥你……你快想个办法……”

    每回华妹有求于人必是秀哥长、秀哥短极尽讨好之能事。

    阿秀还在火头上自是呸了一声正待讥讽几句却听大宅里传来叫喊声:“载志载志你去哪儿啦?”

    胖童的亲爹来了要是见了众童的恶行这可如何得了?正惊疑间又听一个女人嚷了起来:“正堂!娘给你端药来了你快出来吃啊!”眼看大人接踵而至随时会将恶童一网打尽阿秀心知不妙赶忙传令道:“弟兄们扯风啦!”

    众童一声喊?当即夹着胡正堂全数亡命飞奔唯独朱载志一脸安详犹抱大腿来遮面。耳听院里脚步杂沓华妹越焦急忙道:“喂快起来!我要走啦。”她喊了几声胖童却只一动不动仿佛魂归极乐华妹情急之下只得将他塞回了狗洞随即追赶呐喊:“秀哥等等我啊!”

    众童一个追一个堪堪奔过了两条大街队伍总算停了下来华妹松了口气正要上前与阿秀说话忽觉脚下给人一扯竟尔扑地倒了。

    “神仙姊姊……”背后传来啜泣声:“你要去哪里?”华妹回头—看惊见地下趴了名胖童趴在地下目光吊直直朝自己的两腿间蠕动而来。

    “救命啊!”华妹花容失色把脚一缩绣花鞋却给抓住了眼看胖童眯眼而笑蠕动不休直吓得华妹纵声惨叫:“阿秀!

    你快来啊!“

    听得侠女呼救阿秀只得苦脸叹气便又转了回来只见华妹坐地而哭鞋袜却给扯脱了那胖童却把人家的鞋袜含在嘴里当作甘蔗般啃着。阿秀看得浑身冷颤声道:“这……这算是什么?”华妹哭道:“我怎么知道?你快帮我抢鞋子啊!”

    阿秀苦笑几声便来抢夺绣花鞋奈何胖童气力极大就是抵死不放。二童你争我夺难分胜负阿秀喘息不已眼见华妹的小脚搁在一旁霎时心生一计忙拿起了光脚丫子送到胖童跟前竖指妙赞:“玉女香脚上等货色。客倌尝尝吧”

    吼地一声朱载志张口来咬华妹吓得惊呼缩腿阿秀却也趁机夺回了鞋子。朱载志见宝物给人偷了不免又哭了起来:“小偷你偷人家的东西还给我、还给我……”

    华妹本在含羞穿鞋一听胖童哭嚷猛地心头火起怒吼道:“大家杀了他!扔到永定河去!神仙姊姊不威真给当病猫?”

    众童早有此意一时呼喊上前随着母老虎拳打脚踢朱载志给踩得满地乱爬一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忽见路旁一人吹风纳凉却不是阿秀是谁?霎时不顾一切急忙抱住佛脚大哭道:“父王!有人欺侮娃娃!你快救命啊!”

    都说“有奶便是娘”朱载志认祖归宗倒也不失为一条活路。阿秀哑然失笑便拉开了华妹道:“好啦打也打够本了快找地方歇歇脚吧。”

    此时天寒地冻的却能去什么地方歇息?正烦恼间却听阿秀笑道:“瞧咱们到哪儿啦?”

    众童顺着阿秀的指端去看但见对街一座金字招牌闪亮生光却不是“尚书豆浆”是什么?众童大为雀跃忍不住拍手欢笑:“有豆浆喝了!”

    阿秀便是这性子不论到哪儿总有门路可找众童欢天喜地一路跟随着他来到了豆浆铺门口只见阿秀蹲了下来自在屋脚掏掏摸摸不久便搜出一只锁匙他悄悄开启门锁吩咐道:“大伙儿小声些我姨婆还在后头睡觉千万别吵醒她了。”

    “遵命!”众童大声答诺声若洪钟不免又把阿秀吓了一跳。

    好容易打开了大门众童鱼贯而入只见铺里空荡荡的靠窗处有座大火炉炉上有个黑油锅对墙叠了一只又一只木箱全数盖着白布。众童都是大户人家的孩子自不知这是作何之闲一时满面好奇东摸摸、西瞧瞧便在铺里逛了起来。

    朱载志自给神仙姊姊殴打后便一路死跟着阿秀他挤到新朋友身边低声道:“你住这儿么?”阿秀微笑道:“是啊我小时候住在这儿每天都有热包子吃、烫豆浆喝羡慕吧?”

    朱载志怯怯地点头:“娃娃也喜欢吃包子。你会分给我么?”

    阿秀笑道:“当然会你当我是小气鬼么?”说着端来大锅冷豆浆大匙来勺人人分上一碗跟着又找些冷包子出来一人上一个。众童吃包子、喝豆浆人人眉开眼笑即便朱载志这般挑食却也吃得津津有味。想来这“尚书豆浆”手艺道地方能让这群官家子弟心服口服。

    正吃间朱载志忽地拉了拉阿秀的衣服低声道:“娃娃想吃炸油条。”阿秀嫌他罗唆正要骂他两句众童却也嚷了起来:“对啊!对啊!咱们要吃炸油条!”

    这豆浆油条本是好兄弟众童嘴里喝着豆浆手上少了油条不免食不知味阿秀怕他们大声嚷嚷只得道:“好好好要吃油条炸来不就得了。”他打开橱柜捧出了盆面粉团出来就手拉成了一长条。朱载志讶道:“这是油条吗?和我家的不一样啊。”阿秀笑道:“真是傻小子这是生面粉还没炸哪。”他蹲了下来又从火炉底捡出了红煤炭一颗颗夹到油锅底下预备生火。

    众童平日养尊处优眼见阿秀手脚俐落、无所不能自是满面钦佩。华妹早想学些厨艺忙道:“秀哥让我帮你吧。”正要过来多手阿秀却道:“等等咱们得先换个锅子。”

    华妹微微讶异:“换锅子?为什么啊?”阿秀并不多言便从橱柜底下拖出一只新油锅看那锅里油质清澈透着一股清香赫然便是一锅上好新油。众童讶道:“这是什么啊?”阿秀掩住了嘴悄声道:“这锅是新油专给家人吃灶上的是黑油专给外人吃。”华妹茫然道:“为何要这般分啊?”阿秀道:“这是我姨婆的主意她说黑油价钱便宜食之有害可以留给主顾吃那才捞得到钱。”华妹悚然一惊:“那……那会吃死人么?”

    阿秀耸肩道:“管他的又不是死咱们。”众童心下惴惴方知豆浆铺里黑幕重重来日定须小心了。

    阿秀拖着新油锅一路来到了火炉前便要将旧黑锅取下奈何这锅子份量极沉锅铁加黑油几达二十斤竟是举之不起。

    华妹笑道:“阿秀你可真没用。”阿秀呸道:“别光说不练你要有用那你上来扛啊。”

    华妹倒也不推辞迳自走了过来看她双手握住锅柄嫣然一笑问猛听“嘿啊”一声怒吼凤眼圆睁青筋暴露竟已举起了黑油锅摇摇晃晃来走。众童看傻了眼朱载志更是错愕震惊:“假的这不是神仙姊姊这……这是假冒的……”

    看伍崇华不愧父兄之名筋骨远比常人粗壮这会儿便现出真身了。轰然巨响中她奋力放落了伪劣黑油便又来扛举香香新油好容易做完了苦力正要擦抹热汗却见众童一脸骇然全在瞧望自己华妹忙伸出手指抵腮憨憨一笑娇声道:“来炸油条啰。”

    华妹学起了娘亲的贤慧模样一边唱儿歌一边将油条胡乱抛出猛听轰地一声炸响热油四溅胡正堂给这么一吓自是惊道:“鬼!”脚步一垫撞到了朱载志听他哎地一声摔向了阿元咚地一声怪响黑油锅翻倒整锅油全泼上了地。

    全毁了屋中满地脏油少说得擦洗一天一夜。眼看阿秀怒目望着自己阿元吓得双手乱摇:“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干的!”

    众童深怕挨揍自也急急撇清只有朱载志一脸傲笑兀自传令道:“来人啊快来擦洗干净啦。”

    阿秀叫苦连天还不知该逃不逃却听咳嗽声响起听得一个女人道:“小红?是你在外头么?”阿秀心下大惊还不及亡命逃走却见布幕掀开走出了一名老妇她见了满屋小童竟是满面惊喜:“阿秀是你来了么?”阿秀自知无法搞鬼只得乖乖上前请安道:“姨婆。”

    来人正是二姨娘她以豆浆铺为家今夜早在后堂睡下。听得异响便来前头察看没想却撞见了阿秀。她蹲下身来笑道:“大半夜的我道是谁?果然是你这小鬼来了。”阿秀佯笑道:“是啊我一想起姨婆炸的油条肚子便饿了呢。”说着呼朋引伴:“大家过来给我姨婆请安!”

    众童围拢过来对着二姨娘拍手欢呼大献殷勤。二姨娘吃吃笑了她细看满屋小孩只见其中一个玉雪可爱却是伍家的小女儿当即大喜道:“哎呀这不是崇华么?几天不见瞧你出落得多标致。”听得姨婆称赞华妹低头含笑羞羞不依二姨娘更爱她了忙敞开双臂唤道:“来别怕羞让姨婆抱抱你。”

    听得“抱”这一字华妹还未移步朱载志已然狂冲而来看他勇冠三军一时飞身而至急扑而上二姨娘给他这么一撞不免“啊”地—声惨叫险些闪着了腰。

    此时屋内并未点灯二姨娘又是睡眼惺忪自未觉店中惨状阿秀怕事机败露便朝店门走了几步正要悄悄开溜衣领却给扯住了听得姨婆笑道:“你想去哪儿啊?难得回家还不快来拜一拜你外公?”

    阿秀喔了一声忙接过了线香自朝灵位一趴叩如捣蒜二姨娘见他模样恭敬心下自也高兴道:“瞧你好乖一会儿姨婆得赏赏你。”阿秀把线香交给了她干笑道:“不必赏了你不下手揍我那已是千恩万谢啦。”二姨娘呸了一声替阿秀插上了香又朝灵位祝祷一阵这才道:“阿秀你娘呢?她今晚有去红螺寺么?”

    话才出口阿秀双眼一亮自朝后堂一指大喜道:“娘!你怎么跟来了?”二姨娘咦了一声道:”倩兮你来啦?”

    正转头察看间阿秀却又往门外奔逃了二姨娘心头火起将阿秀一把拉住怒道:“大胆!连我也敢骗。说!你娘到底在哪儿?”

    阿秀干笑道:“娘……娘上布庄买布去了。”二姨娘摇了摇头道:“瞧你娘多疼你这会儿又要给你裁衣裳了。”阿秀哈哈笑道:“娘说我长得太快不管怎么给我改衣裳都赶不及我长大。”二姨娘微起哂然叹道:“这倒是年复一年阿秀长大了咱们却都老了。”

    光阴似箭二姨娘早已不复往日的精力她捡了张板凳坐下道:“阿秀最近你爹娘还吵架么?”阿秀忙道:“不吵了、不吵了他俩最近已经不说话了。”听得夫妻俩更上一层楼二姨娘不由苦笑几声阿秀怕她操心忙安慰道:“姨婆别烦恼却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他俩既然不叫了自也不会互咬啦。”

    二姨娘听他胡言乱语忍不住给逗笑了。她摇了摇头抚着阿秀的头轻声道:“你爹的事情姨婆管不到倒是你娘她唉……我是一想到就心烦……”阿秀讶道:“姨婆我娘很好啊你烦什么啊?”二姨娘叹道:“小孩子别多问反止你这几日多长几个心眼给我看好她。

    要是有怪人骚扰地你得赶紧和姨婆说。“阿秀大奇道:”怪人?谁啊?”

    眼见众童瞧着自己朱载志自是扬高哼这会儿便不打自招了。阿秀见姨婆心神不宁忙道:“姨婆你好奇怪啊到底怎么啦?”

    二姨娘满心烦恼却又不好多说欲言又止间只得叹道:“先别问了反正你回家后记得和你娘说—声便说姨婆有事找她明早请她回来一趟。”阿秀正要答应二姨娘却又靠到了耳边多加了一句吩咐:“记得这件事千万别嚷嚷尤其不能让你爹知道。”

    阿秀打小给姨婆养大极善察言观色自知爹爹说不得奶奶更加不能说连叔叔也靠不住细声便道:“姨婆放心我会保护娘的。”二姨娘大为高兴便将阿秀搂入怀中香吻道:“乖宝。”阿秀最怕给老太婆亲吻一时间歪嘴苦脸竭力忍耐朱载志却是鼻中喷气大为艳羡想来是要取而代之了。

    二姨娘磨磨蹭蹭好一阵子总算是亲完了她见众小童在等候自己便笑道:“让你们久等了姨婆这就给你们炸油条啦……”话声未毕却见众童—个个列队行向门口好似都吃饱了二姨娘微感纳闷:“怎么啦?不想吃了么?”她缓缓走上忽然脚下一滑险些摔了个狗吃屎众童大惊失色霎时全数狂奔而出嚷道:”救命啊!”

    二姨娘呆呆看着地下的黑油乍见整间店已如废墟当场尖叫道:“阿秀!给我滚过来!”

    吼叫之中阿秀带头狂奔众童也是俯身直冲早已不知去向。二姨娘火气涌上奈何年纪已长追不上小鬼骂了几句之后便又停下了脚步。

    午夜时分四下一片宁静豆浆铺里空荡荡的二姨娘回头瞧了瞧神案想起了傍晚时见到的那名怪人不由低声叹了口气合掌祝祷:“老爷你在天之灵定要保佑倩儿平平安安的千万别再让她受那些痛苦折磨……”

    受苦受难人生一次就够了瘟神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她吧……

    吼叫声中阿秀老早逃命去了只见他带头狂奔华妹紧随在后连朱载志也逃得快了众童穿越大街绕过了弯儿便已奔入了一处小巷一片慌张中听得阿秀喊道:“快!快进屋避难!”面前出现一栋小屋阿秀拿出了锁匙正急急开门间忽然背后一痛已给华妹撞个正着又听啊呀一声朱载志压了上来须臾间一个叠一个八名小童全数滚入屋中。

    “啊呀!”、“好痛啊!”、“是谁乱摸我!”一片吵嚷之中阿秀也点起了灯火众童睁眼一看眼前赫然是间小屋子但见四下高悬字画花鸟一张旧桌子上置文房四宝却是阿秀的妈妈平素作画的地方、华妹满心讶异忙道:“阿秀你不是说要给胡正堂治病么?怎带咱们来这儿画图?”阿秀从桌上拾起一枝毛笔喘道:“你说对了咱就是来画符的。”他将大门关上了从包袱里抖出了包子点心又取出了一叠簿本喃喃地道:“好了咱们先吃些点心、歇上一歇。一会儿再来干活。”

    众童奔跑了一夜自是累坏了一时喝水的喝水倒地的倒地动弹不得。阿秀倒是勤快忙取来文房四宝倒水研墨忙了好一阵子之后忽地阴侧侧地一笑待见华妹站在一旁偷看忙收换上了忧虑神色道:“正堂快来秀哥这儿该给你治病了。”

    “鬼。”胡正堂扬高哼颇有不屑阿秀一脚飞出将病患踢倒在地之后拖到脚边当作死尸般踩着便对众童道:“大家都过来手拉着手把咱俩围在中间。”众童不疑有它便将阿秀与胡正堂围起。又听阿秀道:“你们眼睛向着地下不许看别人。”

    众童不敢违背一个个垂望地板眼观鼻、鼻观心正安静打坐间却见面前送来一本空白簿子一旁还有枝毛笔却不知作何之用。又听阿秀道:“大家听好了我现下念法咒你们乖乖照着写。等全篇写好了胡正堂也能药到病除了。”

    华妹将信将疑皱眉道:“阿秀这是玩笑话么?”阿秀深深叹息责备道:“谁跟你玩笑了?胡正堂都到了这幅田地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你也不肯试一试么?”胡正堂之所以白痴众小童全要担上一份责任华妹听得责备不免心生愧疚忙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

    华妹是众小童里的二号人物一旦拿起毛笔余童便也有样学样一个个专心守志全等着写那“阿妈轰咪摸”。阿秀甚是满意便从包袱里取出了一本经书道:“大家听好了……”

    “大家听好了……”朱载志提笔沾墨振笔疾书拼命来抄微言大义。阿秀一脚踢去喝道:“傻子咱是要你听好了不是要你写。”朱载志笨得怕人兀自快手快脚:“傻子咱是要你听好了……不是要你写……”他眉头一皱忽道:“等等傻字怎么写啊?“

    阿秀抓了抓脑袋委实不知该如何解说只得朗声道:“大家听了我这就来念咒语啦!一、二……三!”众童安静下来听得阿秀深深吸了口气朗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狗还没叫阿秀已给一脚踹倒了只见华妹睁眼瞪着他竟是一脸怒气。

    阿秀慌道:“你……你干啥踢我?”华妹扔下了毛笔冷笑道:“坏孩子你实在太卑鄙胡正堂本在地下睡觉此时给无端揍了一拳不由泪眼汪汪哭道:“龟……好多好多龟……”阿秀心头火起正要补上一拳忽然窗外一阵寒风吹来听得一声凄凉叹息:“鬼……好多好多鬼……”

    阿秀咦了一声只觉这嗓音好生诡异并非胡正堂所正迷惑间却听华妹颤声道:“秀……秀哥你……你看背后……”

    老掉牙的招式到来阿秀自是打了个哈欠他懒洋洋地回眸过去只见胡正堂一脸惊骇只躲在阿元背后抖再看阿元这流鼻涕的居然也缩在华妹背后念佛。

    阿秀越看越奇便也转头瞧了一眼猛见面前窗扉大开窗外白影飘飘真站了一只鬼!

    “呀啊啊!鬼来啦!”寒风吹来烛火受风而熄房中顿然漆黑众小童身处黑暗之中无不哭叫奔逃。阿秀却已爆出虎胆愤然冲向前去嚷道:“**的臭鬼操你祖奶奶!操你祖宗十八代!”华妹惨然道:“不许说粗话!”在尖叫声中却听咚地一响阿秀已然关上了窗扉。

    恶鬼站在窗边随时会闯入屋内众小童惊吓哭泣不知所措那朱载志却甚迟钝非但不知害怕兀自讶道:“有鬼么?男鬼还是女鬼?“满心好奇间便去窗边探看女鬼姊姊赫见窗扉处现出一颗脑袋头戴面具、青面撩牙、舌头外吐一尺直吓得朱载志大哭道:”呀啊啊!妖怪姊姊啊!“

    鬼魂飘走了屋外也静了下来但觉冷风飕飕好似鬼魂时时都会回来华妹俏脸惨白忙拉来了阿秀低声道:“刚才那是什么?”阿秀喃喃地道:“我也不晓得好像……好像真的是……是……”华妹吓了一跳忙遮住阿秀的嘴:“别说那个字那是忌讳。”

    一片毛骨悚然中众童缩身相拥惶惶而哭:“秀哥怎么办啊?”厉鬼勾魂摄魄阿秀自也无胆闯出去可要守在屋中却是死路一条:心念微转间忽然间双手一拍喜道:“有了!我有办法!“说着解开夹杉便从颈间取出一条项链看那链上有笛约莫拇指粗细却不知有何妙用。众童颤声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阿秀道:“这叫做五里笛我爹说咱平日要是遇险了只消吹一吹这笛子自会有人过来搭救。”众小童呆呆听着也不知他是否吹牛却见阿秀拿起了笛子就口吹了吹说也奇怪耳里虽没听到声响可整条巷子的拘全吠了起来。众童骇然道:“狗叫了这是怎么回事啊?”

    此时情势危殆阿秀自也没心思胡诌众童屏气凝神等待救兵可守候半晌窗外却是迟无动静华妹有些担忧忙道:“阿秀真会有人来么?”

    阿秀低声道:“你放心吧别人说话还有假可我爹爹绝不会骗人。”阿秀的爹爹便是本朝第五辅此人威信卓着乃是京城一等一的人物自不会拿儿子的性命安危开玩笑。华妹听得此言心里多少踏实几分正要回话忽听屋瓦上轻轻一响好似真有人落了上来。

    “救兵来了!”众童大为惊喜正要开门迎客却给阿秀一把拉住责备:“笨蛋!先问清楚再说别引狼入室了。”众童悚然一惊:“是啊差点上当了。”

    阿秀打小聪明自知世上坏人诡计多端或笑里藏刀、或声东击西一会儿若要开门揖盗那可后悔莫及了。忙道:“华妹你说话清楚些替我去问一问。”

    华妹点了点头拿出了女捕头的的架式俨然道:“外面是哪一位快请通报大名!”

    啪地—声大响屋瓦震动不休听得—声怪吼:“奉上喻!”

    众童大惊道:“鬼!”正惊悚间又听屋顶传来说话声:“奉上喻属下不是鬼属下是帅金藤座次二十三应五里笛之召来此敢问大掌柜府上哪一位召唤?”

    华妹满面茫然她听那人满门怪话又是什么“二十三”、“二十四”又是什么“大掌柜”委实不加如何接口只得大声道:“我不是大掌柜请问外头的叔叔你是坏人么?”

    “奉上喻!”屋顶又传来砰地一响听那人喊道:“属下乃客栈中人决计不是坏人!”华妹喜道:“原来是好人来了那可安心了。”正要过去开门却给阿秀一把扯住骂道:“白痴人家说什么你信什么那还犯得着问么?”

    华妹脸上一红忙道:“那……那该怎么办?”阿秀也不知来人是何身分沉吟半晌便道:“别慌。这人若真是救兵便会乖乖替咱们看大门。倘要过来骗咱们开门便是坏人无疑。”

    众童大喜道:“对啊只有坏人才会骗小孩开门秀哥真聪明啊。”

    正说话间大门果然砰砰敲了起来听得门外那人道:“奉上喻属下要进来护驾请开门。”阿秀大怒道:“好家伙果然是坏人。”说着指挥众童喝道:“堵上了门。”

    众童忙里忙外在门前堆了桌椅门外那人一连敲了几十下门喊道:“开门!属下带你们去平安处所开门啊!”听得门里始终不出声便又茫然道:“怪了明明吹笛子召急怎又不开门呢?难不成是开玩笑么?”说话间脚步渐渐远去阿秀松了口气道:“总算滚啦这可放心了。”话才在口忽听一人笑道:“谢谢你了省了我一番手脚。”

    众童听这嗓音极为陌生不觉“咦”了一声正疑惑间忽听脚边传来悉窣怪响阿秀低头一看惊见炕下钻出一颗脑袋青面獠牙舌头外吐兀自哈哈笑道:“大家好。”

    “父王啊!”、“爹爹呀!”、“妈妈啊!”、“二姨婆呀!”

    鬼王现身直吓得众童狂奔逃回各自高喊救星之名。阿秀大惊道:“鬼来了!大家快找地方躲起来!”

    众小童哭嚷乱窜都在寻找藏身地方看那朱载志不愧是皇家中人见机最快一见炕上铺了被褥赶忙飞身上床将脑袋急急插入棉被之中来个眼不见为净再说众小童见他神态安详霎时心中艳羡一阵你推我抢之后床上便列了一整排的屁股。

    阿秀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才晓得自己赶跑了救兵正害怕啼哭间猛听砰地一声大响大门竟给人一脚踹开听得—人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作乱?”

    救兵去而复返还没来得及来找阿秀猛听一声怒喝:“义勇人!”话声甫落屋里传来拳脚碰撞之声但听爆豆似的闷响不绝于耳双方打得竟是极为激烈。猛听“喝”、“哈”两声呼吸吐纳双方竟要生死对决了。

    轰然一声巨响巷中传来杂物翻倒之声之后了无声息众童藏在棉被里不知谁胜谁负颤声便问:“谁……谁赢了啊?”

    问了几声却没人敢起来察看华妹紧挨着阿秀低声道:“秀哥你……你最勇敢了不如你去看看吧。”阿秀大怒道:“为何是我去?你没长眼么?”华妹含泪道:“我是小妹妹不能随意冒险。”这年头大哥难做阿秀心中千般诅咒一时骂遍伍氏满门这才掀起棉被一角偷偷朝屋里瞧望。

    从棉被里看将出去屋里平静如常一不见匪徒入侵之象、二无鬼怪作祟之迹大门牢牢闭起墙上字画高悬倒似做了一场梦。阿秀松了口气便从棉被里钻将出来道:“没事了大家出来吧。”众小童从棉被里探头出来内心兀自害怕颤声道:“秀……秀哥你……你没看错吧?鬼真走了么?”

    “还没哪。”阿秀懒洋洋地道:“你没瞧这儿多少胆小鬼全在叫爹娘呢?”

    众童哪管谁是谁听得鬼还没走更加不肯出来只管在棉被里抖。阿秀暗暗咒骂一时懒得多说便只翘脚吃包子忽然肩膀给人拍了拍直吓得他冲天飞起尖叫道:“娘啊!”正要放声大哭却听华妹讶道:“秀哥你做什么啊?”

    眼见华妹故意来吓自己阿秀自是心头火起斥骂道:“你……你干啥拍我?可是想找死么?”华妹皱眉道:“别再闹了我在找胡正堂。”

    阿秀啐道:“找他干啥?”华妹皱眉道:“我一直没听到他说话。”

    这话倒提醒阿秀了这胡正堂天性聒噪便算痴呆以后平日也是鬼叫不休没一刻清静阿秀咦了一声忙扯开大嗓门喊道:“胡正堂你在屋子里吗?”

    连喊数声屋内不闻应答阿秀内心慌张忙朝床上察看却见众童屁股向外头脸全藏在棉被里自也分不清谁是谁只得嚷道:“大家报数!”棉被里一、二、三、四地喊了起来堪堪报到了“五”宇却没了下文。

    阿秀朝华妹指去皱眉道:“六。”又朝自己一指愕然道:“七。”

    八个小童出门夜游五个缩在棉被中两个站在屋子里哪知却无端少了一个?华妹喃喃地道:“阿秀……他……他上哪儿去了?”阿秀苦笑道:“他……他又给鬼抓走了……”

    “哇啊啊!”众小童听得此言全数尖叫起来。阿秀与华妹对望一眼忍不住摇头苦笑。

    腊月时胡正堂来杨家作客谁知无端成了个白痴好容易病情稍有进展没想又给鬼怪掳走了想起两件事部与自己脱不了干系阿秀自是叫苦连天—时翻箱倒柜连夜壶也打开察看却总是找不到人。

    华妹脸色苍白想起爹爹的藤条、娘亲的凶脸寒声道:“秀哥……怎么办?”

    阿秀又恼又怕想起明早学堂开课自己横竖是个死蓦地将心—横便从桌下翻出一柄黑木剑大喊道:“正堂!秀哥来救你了!”说着奔向大门竟是要闯出去。

    “阿秀!”华妹尖叫一声正要拉住他却听砰地一响阿秀将门一摔已然杀入陋巷之中。

    一片寂静中众童全从棉被里探出头来低声道:“秀哥呢?”

    华妹急得眼泪直打转道:“他跑出去了我来不及拉他。”

    众童骇然道:“什么?他跑出去了?”华妹内心焦急还不知该不该出去找人却忽听巷外响起一声尖叫:“鬼啊!”

    众童认出这是阿秀的声音自是吓得双眼直华妹一颗心更似停下了她呆呆看着门板浑不知自己是死是活正害怕间猛听阿秀哭喊道:“不要抓我!不要!不要!不要!哇啊!”

    砰!砰!砰!脚步声响巷子里好似真藏了鬼怪只在反覆追逐阿秀只听哭声渐渐远去阿秀竟也给鬼掳走了。众童吓得六神无主颤声道:“华……华姊现下该怎么办?”

    阿秀消失无踪这会儿华妹立时升官财成了大家嘴里的“华姊”。众童内心旁徨正等着大姊拿主意却听她嚎啕大哭起来:“不要!不要抓走阿秀!不要!”说着冲向大门竟也要追随而去了。

    看这巷子里好生可怖去一个、少一个华妹若要贸然闯入准是死路一条众小童苦劝不住却听朱载志大吼一声:“神仙姊姊!不可以!”说着将华妹抱了个满怀竟然英雄救美了。

    华妹毫不领情一拳便朝朱载志脑门打下哭道:“放开我!我要去救阿秀!”

    正大哭大闹间大门居然再次碰碰响起那鬼不待华妹找他竟又上门索命了。众小童吓得魂飞天外霎时奋勇上前急急堵上了门一个个大哭起来。

    眼看大哥失踪大姊疯众童别无依靠只能胡乱揪住一个流鼻涕的大哭道:“阿元!救命啊!”这阿元本是众童的小跟班没想大哥大姊轮番垮台这会儿便轮他称王了。他垂着两条鼻涕左右张望一阵忽见阿秀留下的纸笔不觉将鼻涕一吸大喜道:“有救了!大家来写法咒!”

    众童病急乱投医哪管这咒语是真是假忙趴倒在地边写边哭:“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众志成城之下片刻间便写了十来行。

    可怜众小童本是来提灯笼玩的却沦落到罚写经书的下场一时哭声震天。

    华妹更是坐地拭泪大哭道:“阿秀!你快回来啊!阿秀!

    阿秀!我以后不打你了。“

    怎么办小小羊儿不见了杨大叔、杨二叔、杨婶婶……你们人在哪儿快来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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