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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骷髅场在十四区、十五区和六区的地下，人称“三山”，即蒙帕纳斯、蒙鲁热、蒙苏里，（法语中，蒙mont就是“山”的意思），当年，这几处可能就是山，反正至今仍处于地势较高的街区。二千年前的高卢罗马时代，这里是采石场，到十八世纪末，人们利用几处挖空了的洞穴，来归置无主的骸骨。于是先后有几百万具尸骨从“无辜者”墓地和附近的教区墓地转移到此。几百万具尸体，这么多！该如何安葬呢？
百闻不如一见，我还是去骷髅场看一次，饱一次眼福吧。我知道，几百年以来，那里就开放以供参观的，从图书馆的资料中，我曾经读到十八世纪的王室成员在那里的游历。还有一幅照片，记录了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参观者们手持蜡烛，瞪大了眼睛参观的情景。这哪里是在饱眼福呢！你想，在黑洞洞的地下，被几百万具尸骨骷髅团团包围着，这分明是在受刺激嘛。
那一天，我和一位当时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的中国学者约好，一起去参观骷髅场。二十七法郎一张参观票，比一般的博物馆也便宜不了多少。一级级台阶下去后，在离地面约二十米深的地方，你就来到了一个个的墓室中，走道不宽，两边全是尸骨，靠墙而堆，一层叠一层，一堆靠一堆，确实是成千上万。不知道是年代已久，还是经过了处理，尸骨全都没有了气味，这使参观少了一点恐怖和阴森的感觉。我们蜿蜒而行，约莫走了一个来小时的路程，资料上说，参观区大约是一千七百米长的距离，而仅仅在巴黎市十四区，地下的骷髅场就有一百公里长的地道，十三区有二十五公里，十六区有七公里，好家伙，巴黎人原来是睡在死人的尸骨之上呀。
置身于码放得如干柴堆似的骸骨之中，是一种什么感觉！你可以说它是仓库，因为尸骨摆得整整齐齐，股骨、胫骨，全都纵向排列，参观者只见骨突，不见骨干。你也可以说它是骸骨垒成的艺术墙，因为它确实码得有艺术性，骷髅镶嵌在尺骨与肱骨中间，构成一颗心或者别的什么图案，叫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法国人对人死后尸骨的处理，比我们前辈的中国人显然要通达得多。中国的传统文化强调人死后入土为安，甚至强调保存全尸，以让死者在阴间继续享受另一种生活，而多受天主教熏陶的法国强调人死后灵魂升天，至于尸骨如何，却是不怎么记挂在心的。记得，我去巴黎北郊的圣德尼大教堂参观过法兰西的王室陵墓，几百个国王、王后、王子、公主的坟墓全都小得可怜，全都挤在大教堂底下，不知多少人才能共享一平米的空间。而且，让我这个中国人大吃一惊的是，这些王公贵胄尸体中的心脏往往也都是挖掉的，据说全都泡在瓶子里，供奉或收藏在什么教堂、修道院之类的地方了。请你设想一下，要是在中国，几百万死人的骸骨全都跟柴火似的堆在地下，还让后代的人买门票参观，这是何等骇人的丑闻啊！岂不是万人坑了吗！作孽呀作孽。十三陵中仅仅明朝的十三个皇帝（再加他们的皇后），便占了北京多大的一片好地。就连为秦始皇陪葬的兵马俑，也得要有多大的地盘来安放他们的土瓦之身哟！
那骷髅墓室中，还树立着不少石质的和金属的牌牌，上面镌刻着文化名人关于死亡的格言警句，写的什么已不记得了。不过，我注意到，曲里拐弯的地道的墙上已然涂满了色彩怪异的文字和图形，据说是一些青年人，违背警察局的禁令，偷偷跑进来涂画的，这些与常人不同的另类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可能，他们是打算在这昏黑的死人世界中，在这当今社会的公认法则管辖不到的地界，留下他们自由行为的痕迹，让后人去揣摩，想象……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