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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繁杂的人和事都隔绝开来。自从他们分开后,她常常在梦里看到这座屏障,后来他慢慢变成她心里的一个坎儿,就越发过不去了。

    再睁开眼,简银河发现已经到了自己住的小区门口。老旧小区里住着很多上了年纪的本地人,所以平时在这个时间,每座楼房的窗户几乎是一片黑,除了夜猫子羽青的窗户。

    今天很意外,羽青的窗户也没亮。

    简银河下了车,对车里的纪南说:“纪总,我到了。今天谢谢你。”

    纪南微张了一下双眼,脸上的神情舒展了一下,“不客气。”

    “再见。”

    “别忘了好好准备碧桂园的资料。”他又提醒了一下。

    “好的。”简银河想,就算请她吃饭,他也还是改不了资本家本色。名义上貌似慷慨地补给她一天休息日,其实还是少不了加班。

    她一边上楼,一边猜想羽青是不是跟她新的暧昧对象——那个“阿明”去共度良宵了。正想着,羽青的电话就来了。她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羽青的声音立刻劈头盖脸地从手机听筒里射出来,“银河,不好了!出事了!”

    这通电话差点儿没把简银河击倒。

    她来不及听完电话,就赶紧冲到街边去拦出租车。半夜的出租车几乎不光顾这个老旧的小区,她手忙脚乱地拨打了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十分钟内,一辆车子来到她跟前,她坐了进去,心急如焚地指挥司机把车子开去这个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简银河赶到病房的时候,守在病房门口的羽青一看到她就说:“银河,吓死我了!”呜呜的还有哭腔。

    简银河扳住羽青的肩膀,“羽青,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说好了今晚树峰过来吃饭,到了晚上九点还不见他的人,打他电话也不通。我想你又去了你老板那里,就没给你打电话……”羽青断断续续地说着,“后来我打通了他的电话,是他同学接的,他们说他今天在宿舍突然晕倒,已经送到医院了……我急坏了,就给你打电话……”

    “医生怎么说?”

    “医生……”羽青忽然哽咽住,说不出话来。

    “到底怎么说?”

    “他的一个同学跟我说,好几个月前,树峰就发病过。那时候也是他们送他来的医院,据说……据说确诊了……”羽青说不下去了。

    简银河心里忽地一凉,“确诊什么?”

    “脑部肿瘤,不再是血管瘤那么简单了……”

    简银河脑中轰的一声,仿佛有一记尖利的闪电击过来,她几乎眼前一黑。

    “树峰为了瞒住你,特别嘱咐他同学帮他保密。这孩子……”羽青眼里闪动了很久的泪水忽然一线滚落出来。

    简银河看看床上的弟弟,心痛得无法言说。

    “银河,你要有心理准备,治疗费用很高,树峰就是因为这个,才不让你知道的……而且复发的概率也是有的。”

    简银河麻木地点点头,在病床边找椅子坐下来,一时没撑住,差点儿跌坐在地上。她麻木地摸索着被单,找到他的手,轻轻握住。病房里飘浮着令人心悸的药水味道,白晃晃的床单、墙壁还有灯光,使视线里的一切都变得惨淡而清冷。机械重复的嘀嘀的仪器声,使得整个房间更加灰白空洞。

    半晌,简银河崩溃一般伏在床边抽泣起来。

    羽青握住简银河的手,“银河,你别急,钱的事,总会有办法的。医生说现在做手术还来得及,还有救。还好没有继续拖下去……”

    简银河竭力使自己镇定,“既然有救,不管怎么样都要救他。”

    羽青站在一旁,她静静看着简银河一抖一抖的瘦削肩膀,心里酸楚得没法形容。简银河哭得几乎没有声音。她长久在人生阴影中存活,始终用默然的姿态来抵御一切。眼下,她要抵御的,实在太庞大了。

    “银河,你先歇歇,要不我给你弄点儿吃的……”羽青拍拍简银河的肩膀,发现她双眼没了焦点,目光茫然。

    忽然间,简银河抬起头,两眼清亮地盯着羽青,“医生呢?我要和医生谈谈。”

    “我去找,你等着。”

    羽青找来了值班医生。

    简银河从被单里抬起头,两眼通红,却已经恢复了冷静。她问医生:“医生,这个病,多久能治好?”

    医生安慰道:“小姐,你不要太着急。这个要看病人的具体情况,至于选择怎样的治疗方案,到时候我们还要和主治医师讨论。”

    “医生,那你如实告诉我,治好他,要多少钱?”她在刚才的崩溃过后,已经冷静地理清了所有前路,所有后果。

    “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定。”医生没有明说,“这个你们要有准备。”

    简银河按捺下心口强烈的苍凉,恳求道:“医生,拜托你们,不管用任何方法,只要能治好……”

    “银河……”羽青搂住她的肩膀,“你现在可不能垮。”

    简银河松懈下来,麻木地点点头。她回到病床边,她看到树峰的眼皮动了一动,还以为他醒了,凑上去跟他说话:“树峰?”

    树峰的睫毛颤了两下,又安静了。从剧痛到安睡,是药物作用的结果。他的脸颊现在是一种清净寡淡的瘦削,眼窝因为瘦削而变得硕大,鼻梁越发细挺,嘴唇失水干枯,整张脸已经呈现出重症病人才有的色泽和形态。

    简银河乏力地靠在病床边上,轻轻握着弟弟的手,她还从未对这样的突发状况有过心理准备。但她十分清楚,她还不能垮。

    简树峰又昏迷了一天,直到第二天凌晨才睁开眼。他睁开眼,第一句话是:“姐?”他想问的是“你怎么这么憔悴”,但他的喉咙像是被烈火焚烧过的草地,一片干涩,他只能发出一个孱弱的音节——“姐”。他连着叫了两声,就看见清亮的液体在简银河眼眶里面浮起来,却马上又被她倔强地咽了回去。

    “你醒了。”简银河伸手探了探他的脸颊,已经不烫了,“渴不渴?”

    他点点头。

    简银河端起一杯水,用小调羹舀了,一勺一勺送到树峰唇边。他连着喝下半杯水,才恢复了一点儿声音。

    “姐,我睡了几天?”树峰问。

    “两天,不多。你应该好好休息。”

    “你的脸都凹下去了。”他凝视着姐姐,一阵心疼。他伸手去摸她的脸,她的脸瘦到他可以一手捧住。

    简银河回握住他的手,“我吃几顿就回来了。倒是你,净瞒着我逞能。”

    “姐,”他挤出一个笑,“你别担心我。”

    “我才不担心,你从小命大。”她也一笑。

    “那就好。”他顺手去整理她凌乱的刘海,那缕乱发下面,是她又青又大的双眼,还有没有了色泽的苍白脸颊。

    “你还记不记得,”简银河说,“你五岁的时候从三楼阳台掉下来,一下子没了声音。爸妈抱你去医院,你在半路就醒了,从爸的怀里跳下来,摸摸外套口袋就往回走,说是玩具小汽车落在了阳台底下的草丛里。”

    “后来你检查了我没大事,就拿了鸡毛掸子狠狠揍了我三下,我屁股红了好几天。你说要我好好记住,要是我没了,爸妈怎么办?你揍我那几下特别疼,所以我到现在还记得。”

    “那会儿我才十岁。”简银河轻轻笑。

    “揍起人来可不像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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