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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给砸在了墙上。

    惊人的力道毫无疑问地把手机给五马分尸了。

    震惊之下,秦真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躲在了门边,没有让他发现自己,心脏砰砰跳动了片刻,她无声无息地又悄悄回到了客厅。

    她好像撞破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程陆扬的眼睛发生了病变?所以……她恍然间想到了手机被抢的那天晚上,她不过是在办公室里拿他的衣服颜色开了个玩笑,当时他那么大的反应,直接呵斥她出去。

    他是色盲?或者说他正在一点一点变成色盲?

    她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忽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想起方凯说过他时常穿那些颜色各异的鲜艳服装,并且毫不自知自己因此成为了人群的焦点。她曾经以为那是他骚包,就爱标新立异、招摇过市。

    他从来不开车,按理说他这种身份,加上方凯又经常请假,如果会开车的话行动起来也方便得多……可他从来没有要学车的打算。

    还有很多次她把文件袋交给他的时候,就算只有两个颜色,他也执意要她在文件袋上标注文字。一旦她嫌他麻烦,他的脾气就会变得十分糟糕。

    他真的是色盲,或者说……色感极差极弱。

    秦真坐在没有开灯的客厅里,消化着这个无人知道的秘密。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程陆扬从二楼下来了。看见秦真木讷地坐在沙发上发呆的样子,他顿了片刻,才走进客厅,问了句:“又在为你无疾而终的初恋伤春悲秋?”

    左手在墙上随意地按了一下,客厅顿时明亮起来。

    秦真抬头看他,发现他又恢复了一贯的吊儿郎当的样子,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子口袋里,完全没了刚才的烦躁和愤怒。

    她拎着裤子站起来,大言不惭地说:“我饿了,有吃的没?”

    程陆扬瞥她一眼:“搞清楚这是谁家!有也不给你吃!”

    “大爷你行行好,看在我失恋的份上赏口饭吃吧!”看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她也不要脸地假装什么都没听见,“你看这裤子腰这么大,好歹让我把肚皮撑圆,它才不会往下掉了啊!”

    程陆扬瞥她一眼,带着她往厨房走,指了指桌上已经凉了的海鲜面:“自己热!”

    秦真后知后觉地看着桌上两碗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但是一口没动的海鲜面:“你刚才做的?我睡觉的时候?”

    程陆扬哼了两声,表示回答。

    “那你干嘛不吃啊?”她拎着裤子去热面,实在嫌麻烦,就把裤子的腰际打了个结,然后双手操作。

    程陆扬就这么站在门口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是定定地看她热面。

    她穿着他宽大的衣服裤子,显得很滑稽,头发也松松散散地披在脑后,一点也没有平时那种职业女性的模样。她甚至十分随意地一边开火一边哼歌,完全没了下午时的伤心欲绝。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她睡着了,他也就没有吃面的心情了,总觉得一个人坐在偌大的餐桌前面吃饭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方凯多次送他回来时,他会殷勤到可怕地把方凯强行扣留下来,然后亲自下厨做两人份晚饭的理由。

    不愿意一个人面对空空荡荡的餐桌,不愿意一个人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

    海鲜面重新热一次就糊掉了,面疙瘩黏在一块,鱿鱼也不再恰到好处的鲜嫩。

    程陆扬本来没什么食欲,结果看到秦真呼啦呼啦吃得欢快,也就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相比起他的优雅姿态来说,秦真压根毫无吃相。

    他忍不住又说她:“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妈把你生下来的时候是不是忘了掀开尿布看一眼,才会导致性别错乱,错把你当成条汉子来养,害的女孩子该有的文雅你一点儿没有。你好歹掂量掂量自己胸前那两坨肉,再考虑要不要把自己划分进一马平川好男儿的行列好吗?”

    秦真把面汤一块喝下去了,然后才抬头满足地说:“我自己爽到就好,本来也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何必把自己搞成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

    程陆扬嗤她:“难怪孟唐看不上你!”

    本来也只是无心一说,他素来口无遮拦惯了,但这话一说出口,就连他自己也发现了不妥。

    秦真的神情如他所料黯然了一点,但还是无所谓地问了他一句:“你觉得要是我吃饭文雅一点,说话斯文一点,难道他就会看上我?”

    程陆扬没说话。

    “看得上早就看上了,看不上的话,我说什么做什么也影响不了他一分一毫。”秦真端着空碗往水槽走,“别一副逞了口舌之快又后悔莫及的样子,你都说我是汉子了,当汉子的自然要真性情。难过归难过,哭完了也就好了。”

    这么说着,她还回过头来冲程陆扬笑了,最后洗完碗还刻意坐到他对面,非常认真地说:“其实你说得很有道理,我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程陆扬抽了张纸巾擦擦嘴,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所以呢?”

    “所以——”秦真也跟着站起身来,忽然毫无征兆地张开双手抱住了他,在他瞬间石化的动作里和僵掉的表情里低低地说了句,“谢谢你。”

    那是一个真心诚意的拥抱,很轻很轻,她甚至都没有用力,只是微微地贴上了他的身体。

    程陆扬倏地浑身一僵,被这样一个毫无征兆的拥抱弄得不知所措,幸而片刻之后,她很快就后退两步,回到原地。

    秦真故作诧异地指着他的脸:“咦,你脸红了?”

    程陆扬的脸色瞬间臭了一万倍,恶狠狠地瞪她一眼,转身往客厅走去。

    秦真跟了上去:“谢谢你口无遮拦大言不惭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善举,多亏你让我受宠若惊受益匪浅,我这才明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

    这都是在放哪门子的屁?

    程陆扬停下脚步,喋喋不休的秦真又一次撞上他的背,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秦真,我发现你特别会蹬鼻子上脸,给你点好脸色你就敢造次!哪天要是给你架战斗机,你是不是就要爱国主义情怀泛滥,直接开去钓鱼岛把无关人等通通杀回老巢?”

    秦真摊手:“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难道不该有什么说什么,开开玩笑互相吐槽吗?”

    “谁跟你是朋友了?”他一脸嫌恶,“你见过高富帅和屌丝女当好朋友的?”

    “我以为你没那么肤浅,不会用这种毫无意义的外在条件来衡量一个人的内在的。虽然我是穷了一点,但我自忖交朋友的真心绝对不会比别人差,甚至比起那些对你有所图谋的人来说,我更光明磊落!”秦真大义凛然地说。

    看她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程陆扬忽然笑了,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去,拿两瓶酒来。”

    秦真屁颠屁颠地捧着两瓶认不出牌子的啤酒回到客厅时,他接过一瓶,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开瓶器,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盖子。等到把酒递给秦真,换另外一瓶还没开盖的酒时,却见秦真摆摆手:“那么麻烦做什么?”

    她豪迈地把酒瓶子凑到嘴边一咬,然后把盖子吐在手心里,一脸得意地晃晃酒瓶。

    程陆扬痛心疾首地摇头:“果然是条汉子!”

    两人就这么坐在沙发上喝酒,程陆扬顺手打开了音响,柔和轻盈的音乐充盈了整个屋子。

    他喝了一口啤酒,懒洋洋地靠着沙发,头也不回地对身侧的人说:“你真的要和我做朋友?”

    “我以为我们已经是了。”

    “真稀奇。”他低低地笑起来。

    “有什么稀奇的?”

    “近十年来,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秦真愣住,转过头去看着他,却只看见他含笑的侧脸。他微微抬头看着头顶那盏暖黄色的灯,长长的睫毛有些颤动的痕迹,像是被风吹过的柳枝。

    “你怎么会没有朋友?”她困惑地望着他,“你长得那么好看,家里那么有钱,事业那么成功,虽然说嘴巴坏了一点,脾气差了一点,但想和你套近乎的人绝对可以装上几卡车……”

    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因为没有人真的接近过我。”他答得轻松,转过头来看着她,“因为我从来没有允许过任何人走近我,了解我,然后和我熟络到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地步啊。”

    除了方凯。

    但那也只是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关系,称不上朋友。

    秦真茫然地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他好像想了想,然后才笑着回答她,“因为秘密太多,不希望被人发现。”

    他把酒凑到嘴边灌了几口,喉结颤动了几下,性感得无可救药。

    在这样一个夜幕低垂的晚上,秦真愣愣地看着程陆扬,忽然觉得他果然不再是以前她印象里那个坏脾气的大少爷了。

    他有弱点,有秘密,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却平白多了几分人情味。

    他所说的秘密那么多,分不清颜色也算其中之一,那她算不算是发现了他的秘密呢?

    她忽然举杯和他碰了碰,清脆的声音里,咧嘴一笑:“既然都是朋友了,那你介不介意我们交换一下秘密?”

    程陆扬挑眉,却在还未回答之时就被她打断。

    “我先开始。”她非常主动,“我家有两个孩子,我和我弟弟秦天。他小我九岁,今年才刚刚十七,在上高二。我高中毕业那年,因为家里经济条件很一般,没有办法同时承担我的大学学费和他私立学校的费用,所以最后我放弃了读大学,出来工作。”

    程陆扬摩挲着手里冰凉的酒瓶,忽然低低地笑了:“……弟弟?原来你也是……”

    “也是什么?”

    “没什么。”他喝了口酒,没有想到原来秦真和他一样并非独生子女,而是活在他人光芒笼罩之下的,相形见绌的那一个存在。

    秦真看出了他眼里的一点端倪,于是解释道:“我和我弟弟关系很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虽然我为他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但是我一点儿也没怨他,毕竟他成绩好,把钱花在他身上也更值得。”

    程陆扬只当她在自欺欺人,看她一眼:“你真无私。”

    秦真气绝:“我是说真的,毕竟是亲姐弟,要是因为这一点就怨恨他,那我这个当姐姐的岂不是太幼稚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种情况下当然要做对大家最好的选择啊!”

    “那为什么不是他放弃私立学校的机会,选择一个普通学校?这样你也可以继续读你的大学了?很多话说起来好听,但漏洞太多。就好比为什么遇到这种需要牺牲一个、成全另一个的情况,做出牺牲的就是你,成全的就是他?”程陆扬的话锋忽然变得犀利起来,面上的笑意也带着嘲讽的意味。

    秦真一愣,片刻之后敏感地开口问她:“你是不是……是不是也有兄弟姐妹?”

    程陆扬“嗯”了一声:“有个哥哥。”然后在她没来得及回应的时候,又添一句,“非常非常优秀的大哥,就好像全世界的太阳都笼罩在他一个人身上的那种人。”

    秦真看着他那种随意又放肆的姿态,头一次感觉到其实这个人根本没有他表面上活得那么肆无忌惮。他笑得张扬又随心所欲,可是骨子里却是一种深沉到没法倾诉的苦闷与寂寥。

    至少他跟他哥哥的关系一定不像她和秦天一样要好。

    这么想着,她眨着眼睛嘲笑他:“你还好意思说呢?如果全世界的太阳都笼罩在他一个人身上,那你呢?你这种随时随地帅瞎人眼的贵族姿态又是怎么回事?”她非常鄙夷地瞪他一眼,“我知道,你不就是想让我说一句全世界的月亮都笼罩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吗?”

    程陆扬失笑:“你没见过他,至少对我父母而言,程旭冬是一个比我好太多太多的儿子了。我无数次听他们说,要是我和我大哥一样就好了,可我做不成他,所以只好继续当这个叫人失望的儿子。”

    他淡淡地笑着,又喝了一口酒,眼睛黑漆漆的一片,带着点说不出的好看意味,仿佛有星辉闪烁一般。

    长长的沉默里,谁都没有说话,只剩下音响里反复回荡的那首温柔的歌。

    This is why I always wonder

    I'm a pond full of regrets

    I always try to not remember rather than forget

    This is why I always whisper

    When vagabonds are passing by

    I tend to keep myself away from their goodbyes

    Tide will rise and fall along the bay

    and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People come and go and walk away

    but I'm not going anywhere

    I'm not going anywhere

    那个温柔的女歌手低声唱着长长的岁月里,人们来来去去,而她哪里都不去,一直停留在那里。

    非常应景的一首歌,就好像程陆扬此刻的心情一样。

    秦真觉得他就是歌里那个执着的人,也许全世界都在随着时间而改变,他的外表也一样成长起来,可是心境却仍然停留在一个孩子的状态——自卑、敏感、倔强、孤勇。

    其实这样故作无畏的姿态才最叫人明白,他其实比谁都要渴望父母的认可与偏爱。活在哥哥的光芒之下,他做不成真实的自己,因为没有人给予他支持与鼓励。

    她一时之间同情心泛滥,忽然握住他的手,非常非常坚定地对他说:“其实你根本不需要做任何人的影子。”

    程陆扬诧异地转过头来望着她。

    “这样的程陆扬就已经很好了啊,做自己爱做的事情,靠着自己无所顾忌地生活着,比起那些按照父母安排的道路一帆风顺走下去的人,这样真实地活着不是更有意义吗?”她就跟个热血青年一样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程陆扬忽然笑了起来,伸手捏捏她的脸:“这句马屁总算拍对了,我就不跟你计较是不是言不由衷了!”

    秦真笑眯眯地蹭蹭他:“那你可以跟刘珍珠女士提一提涨工资的事了吗?”

    “……滚!”

    本来是她提议交换秘密的,结果到最后不知道怎么的,说秘密的基本只有她一个人,程陆扬大多时候都是四两拨千斤地就混过去了。

    她不满意:“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在说啊?你的秘密呢?”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要和你交换秘密了?”他斜眼看她。

    “我明明说……骗子!”秦真发现上当了,扔掉空酒瓶,借着酒意朝他伸出了魔爪,却在扑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现啪的一声,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她一惊,在目标顿时消失不见的时刻,径直将程陆扬扑倒在沙发上,两人结结实实地倒在一起。

    不知道是她的嘴唇亲到了他的胸膛,还是他的手臂蹭到了她的胸,总之一片混乱之中,她慌慌张张地爬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我被人非礼了。”他十分淡定地回答道。

    秦真脸上爆红:“……我是说怎么忽然停电了?”

    “大概是保险丝烧断了。”程陆扬从茶几上把秦真的手机摸了过来,然后打开了电筒功能,“跟我过去看一下。”

    秦真脸红脖子粗地跟着站起来,结果在经过茶几边上的时候,一不留神撞在了桌角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地捂着大腿蹲下身来。

    程陆扬哭笑不得地转过身,蹲下来挪开她的爪子:“我看看。”

    昏暗的手电筒光芒下,她看见那个男人认真地蹲在她面前,仔细地替她看了看被撞到的地方,然后才无可奈何地直起腰来。

    “没什么事儿,就是擦破点皮。”他把手递给她,“拉着我走,你不熟悉屋里的摆设,别还没挣扎出门,就把自己给撞死在这儿了。”

    秦真拉上他温热的小臂,正感动间,却听他又添一句:“人死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这么个德行,死了埋你都是浪费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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