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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杨岚航虽然脸上没有表情,手中的空酒杯却不自觉送到唇边。
欧阳伊凡拿过他的酒杯,又去给他倒酒。
他默默走到藤椅边,坐下来。海风掀起紫色的窗帘,让他想起很多,包括她脚踝上剧烈摇晃的珍珠脚链。
他从钱包里取出凌凌留给他的信,他一下下轻轻展开折成船形的信。
娟秀的字迹在他眼前缓缓展开。
航:
拆开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还在你身边,不曾离开。
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很爱你,很爱!很爱!
对你,我什么都不奢求,只希望你能多给我点时间,让我好好爱你!
让我每天早上比你早起三十分钟,为你做好早餐等着你起床;
让我每天在你怀中睡下,半夜醒来时,静静看着你的脸,寻找着你脸上细微的变化;
让我为你洗衣服,熨衣服,在你衣服上留下我的味道;
让我在你工作时陪着你,帮你准备资料,整理实验数据;
让我一直陪着你老去……
——爱你的凌凌
信纸在杨岚航的手指间褶皱,任凭海风如何吹打,信纸如何扭动摇摆,都无法脱离紧握的手指。他不会让它和主人一样,从他的手中脱离,飘向他无法触及的大洋彼岸。
日本,大阪。
凌凌坐在电脑前,电脑屏幕上显示着T大的新闻,内容如下:
经国家科委批准,在T大建立先进科学材料研究所,特聘杨岚航教授为研究所所长,朱详为副所长。
后面是杨岚航的个人简历:
**年毕业于美国麻省理工大学,获得博士学位。
**年评为教授,博士生导师。
**年获得国家杰出青年基金。
**年承担国家高技术研究发展计划项目。
旁边贴了一张杨岚航的侧面照,是他出席一个会议时拍的,他半倾着身,坐在椅子上,坐姿还是那么优雅,气质还是那么清高,侧脸还是那么无可挑剔的完美。只是他的眼神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种明澈,变成了更冷的沉静。
她又打开李菲菲的个人主页,一条条地翻着,希望能找出一些杨岚航的信息,然而,除了一年前李菲菲与杨岚航共进晚餐的侧身照,别无其他。不过下面又多了许多留言,都是关心李菲菲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晒个男朋友的正面照。李菲菲一概回复微笑,不承认,也不否认。
凌凌看着照片上的一双璧人,看了许久,直到眼睛以剧烈的刺痛抗议,她才关了李菲菲的主页。
关了电脑,她独自走到地下室,坐在十八摄氏度的实验室里,呆呆盯着电脑显示器,看着自己的样品一纳米一纳米地变小。空调的冷气从前后左右直吹着她,膝盖、手肘、双肩的骨骼阵阵刺痛。她用掌心揉着冰凉的膝盖,眼泪掉下来都是冷的。
她的眼泪并非伤心,而是高兴,为她倾尽一切爱过的男人感到高兴。他成功了,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那么她所付出的代价,所放弃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妈妈又打来电话,嘱咐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轻快:“你放心吧,我会的。”
来日本一年了,她因为太忙没有办法回国,妈妈来看过她一次。见到她第一眼,便心疼地问:“凌凌,日本的东西是不是吃不惯?”
她笑着回答说:“日本流行健康饮食,崇尚清瘦的美感。你看那些日本女孩子,哪个不比我瘦?”
妈妈不再问,给她做了好多的油炸鸡翅,放在她的饭盒里。她都吃了,还是胖不起来,脸颊日渐消瘦。
妈妈离开那天,在机场里问她:“凌凌,你们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凌凌深呼吸,笑着说:“有的,只要他一天没有结婚,我就坚信自己还有机会。”
妈妈用一双生硬的手抓住凌凌的手:“好吧。你一个人在外面,别苦了自己。”
凌凌看看妈妈担忧的眼神,只得尽量让自己笑得再开心点,“我会的。”
挂断了妈妈的电话,凌凌擦干眼泪,从操作台上拿起写完的英语文章,逐词检查着语法错误。这是她为一个月后的国际会议准备的稿子。看文章的时候,她的视线会时不时地停滞在作者栏上的“L.H.Yang”上。
用手指抚过上面的名字,她微笑着,眼泪湿了字迹。凌凌每篇发表的文章都会加上这个名字,别人以为那是尊重,只有她知道,那是因为想念。
想念杨岚航为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校正文章的日子,想念他连标点符号的全角半角都要为她纠正的日子。还有,当她看见这个名字的时候,总觉得他们还有牵扯不断的联系,即使杨岚航真的抛弃了她,忘记了她,他也还在她的生命里,不曾消失。
叹了口气,调整好思绪,凌凌继续看英文单词,读了一遍,又一遍。
天黑了,天亮了,凌凌测了又测,样品已经达到了100纳米。她取出样品,小心地放好,关了设备,关了灯,走出空旷的大楼。
一个人推着自行车走在清晨的薄雾里,冷风掀起她厚重的外套,刮过她的肌肤。凌凌打了个冷战,继续向前走。
人疲惫到了极致,感觉不到冷意,也没有了困意,只是麻木地推着沉重的自行车,爬着陡峭的上坡路。骑骑走走,走完十公里的路程,已经是早上八点。凌凌走进阴冷潮湿的公寓,看看墙角爬过的蟑螂,脱下鞋子狠狠扔过去。
房间内蟑螂在爬,房间外鸟在叫,乌鸦在叼着垃圾。这个该死的爱护动物的国家,让人恨得咬牙切齿。而她别无选择,只能慢慢习惯,慢慢适应。
丢完鞋子,凌凌无心管那蟑螂死了没有,赤着脚走过榻榻米,躺在地上的被褥上。
睡到中午十二点多,凌凌爬起来,从冰箱里拿出块切片面包,煎了两个鸡蛋夹在中间,匆匆吃下去后,又开始看资料。
寂寞,孤独,辛苦,压力,这些她都能承受。唯独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很苦,很苦。
冬去春来,窗前的茉莉花又开了。
大阪通往东京的新干线在轨道上飞速行驶。车外的风景加速放映,吉野同学小声为凌凌讲述着经过的城市,和城市的特色,一半日语,一半英语。
吉野与凌凌同在一个研究室,比凌凌小两岁,长相属于日韩最流行的清秀类型,确切点说,长得很中性。
有人说他的爸爸是个社长,家里很有钱,但他每周一、三、五晚上十点到十二点在一家咖啡店打工,下班后就来研究室做实验。起初凌凌对他有戒心,总对日本文化中的“性骚扰”和“民族歧视”问题耿耿于怀,后来她求他帮过几次忙,发现他人很友善,也就放下了戒心。有一天,吉野跟她说,他喜欢成龙,喜欢李连杰,喜欢中国功夫。
他还说他会说中国话,说了一句话,凌凌听了五遍没听懂。
他急了,问她“I love you”怎么说。
他满脸求知的认真劲儿让凌凌忽然笑出来,到了日本第一次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