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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否,想必只有他最有发言权。
一直默默不做声的梁叔夜,搁下手中的酒杯,淡淡说了一句:
“兜子,你跟我出来”
*
院中,月上柳梢,童州的月影清辉,和着石磨墙砖,更有一分江南的优柔寡断。
可梁叔夜,他见过一轮月下,残酷喋血的荒凉战场,他也懂得那种种情绪下的奔溃。
回头,是望断天涯也归不得的家乡;低首,是英雄杀伐埋骨的一抔黄土;举目,是凶险叵测的未知前程。
他不会劝任何人不要入伍投军,但他必须让这个人清楚明白。
沙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桑柏得了梁叔夜的吩咐,不情不愿的从灶房里拿出一把菜刀递给兜子,他很少见自家少爷这副认真样子,故而即便担心兜子,也不敢违拗梁叔夜的意思。
兜子接过菜刀,满脸不解。
梁叔夜站在月下,身上笼着一层淡漠的清辉,他看着兜子,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跟他分析利弊:
“你农户去投军,最多先分至厢兵营,拉去战场的时候别说菜刀,手里一块铁儿也算是老天仁慈了”
梁叔夜掂量一根晾衣竹竿,双手持着两端,在膝上折成两段。
尖锐的一端煞是锋利,他只当这是一柄银枪,立在砖石上。
“少爷,你不能……”
“闭嘴”
梁叔夜把桑柏骂了回去,抬起波澜不惊的眸子,看向兜子,浑身散着一股凛冽的寒意。
手推末端,兼枪带棒,他将棍当枪使,往兜子心窝子戳去——
兜子早被他这股凌冽的眼神吓倒了,持着刀的手不住发颤。可他也是个倔劲儿的人,不知是不是笃定梁叔夜不会真的伤他,退了两步后立在原地,不肯再退一步。
等枪刺到,他不知怎么躲避,只会在地上打滚,堪堪避过了心口要害,可肩头还是被刺到,霎时破了皮肉!
萝涩心下一惊,梁叔夜搞什么?玩真的!
梁叔夜见萝涩要上前,单手挽出几个棍花,一股无形的压力迫使她站了回去。
手中棍子如游龙般遒劲,潇洒之下,是干净利落的杀招。
“再来!”
他呵了一声,等兜子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他肘压竿子末端,竿曲抬头,挑上兜子的下颚——可怜兜子才站稳,又让梁叔夜一棍子挑翻在地。
“够了够了!”
萝涩看着兜子痛得发抖,她脑子像炸开一样,窜上去就要拦住梁叔夜,岂料被身边的桑柏死死抱住:
“咱家少爷是为了兜子好,你忍忍,说不定兜子就打消这个念头了么!与其日后吃苦受虐,不如今天想明白!”
“有一千种一万种的方法,为什么要用这一种!”
萝涩不能理解,她在桑柏的钳制中挣扎,大声喊着:“兜子你是傻蛋啊,你不会跑么?”
梁叔夜喘着气,显然这番动作,对他也是一种负担。
他颤抖地扶上心口,咽下喉头涌上的血气,抬起手指,生生揩掉了嘴角边溢出的血。
人皆以为他是绝对的强者,没有看到他这一番动作,大家的的视线,都牢牢被趴在地上的兜子牵引着。
兜子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灰头土脸,嘴角破了大洞,他咳嗽两声,咳出一口血痰来,显得万分狼狈。
怪也怪了,身上越凄惨,兜子的眼神越坚忍!
他渐渐泛起一股杀意,死咬着牙关,握着菜刀大吼着往梁叔夜砍去——
以卵击石也好,飞蛾扑火也罢。
等他再一次被梁叔夜一竿子打在脖子上,彻底瘫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才知道,沙场没有因果,没有原由,有的只是弱肉强食,只有胜者才能活命。
梁叔夜忍着喉头下一刻就要涌出的血,丢开手里的竿子,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萝涩忍不住落了泪,把兜子从地上扶了起来,交给三娘和牛长庚照顾。
她拿上银子,就跑出门请大夫去。
“哎,不用请大夫,找我家少爷,跌打损伤的他最熟了!”
桑柏追着萝涩的背影叫着,无奈她怒气上头,一句也听不进了。
一直跑到巷子口,她才看见梁叔夜的背影。
只见他单手撑在砖墙上,背影透着一丝落寞,宽袖下的拳头紧握,像是忍着什么痛楚。
萝涩走近几步,刚想出声——
“别过来!”
梁叔夜头也没有回,冷冷道。
“你、你怎么了?”
萝涩还没跟他算账呢,到叫他莫名其妙地吼了一声。
梁叔夜抬起手背,擦去唇上的血迹,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往后一抛,扔给萝涩,沉着声说道:
“不必请大夫,都是一些皮肉伤,不会有内伤的,拿这个涂两天就好了”
说罢,径自扶着墙面出了巷子,萝涩觉得不对,忙追了出去,可四下看去,哪里还有梁叔夜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