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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行落马快步上前,在玉扶的马车外伸出手搀扶。
早有宫人将木阶置在马车下,随即跪在一旁,迎候车中之人。
车里却迟迟没有动静。
玉扶不开口,众臣皆不能起身,依旧俯首耐心等待,陈景行搁在马车门外迎接的手,因为时间太长微微颤抖。
天云破原只是站立拱手,这会儿自顾自放了下来,一派随意模样。
陈景行眼角余光瞥见这一幕,心中暗道不好,玉扶本就对他有所不满,他还如此随意无礼,这要生出事端怎么好?
马车里传来女子年轻而不失威仪的声音,“本宫久未回京,不知天公子现在朝中是何职位?”
此语一出,跪在马车两侧的大臣里,有几人微微抬头。
天云破淡淡一笑,复又拱手,“回殿下,无职。”
“既然无职,为何在本宫面前自称臣?”
玉扶的回应敏捷而尖锐,不给天云破半点反应的时间,同时在心理上向他施加压力。
隔着马车帘,她看到陈景行搁在外面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天云破的声音顿了顿,很快道:“是,草民虽是先太师之子,却无爵无职,不该在殿下面前自称臣。”
“殿下……”
陈景行低声开口,试图为天云破解释什么,开口的一瞬间只觉得马车里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朝他涌来。
他立刻闭上了嘴。
前些日子玉扶对他不冷不热的,不似在西昆那么重用,这几日好不容易恢复了常态,他可不想再得罪玉扶。
玉扶道:“无职白衣本不该出现在朝中,然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法,只要有才能的人都应该为朝廷效力。只是本宫不明白,为何有职大臣跪地恭迎,天公子却一身轻松地站在这里,是藐视本宫的威仪么?”
更多跪在地上的人抬起了头。
北璃朝中对于玉扶的动向一直有所了解,知道她在东灵办的每一件大事,知道她在西昆和东灵辗转的经过,也知道她多受东灵百姓爱戴。
根据他们知道的消息,玉扶绝不是一个毫无政治才能的人,相反她比许多男子有更高的才能。
那她一回来就为难天云破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不知道天云破是老太师的长子,这对父子两前赴后继、坚持不懈为北璃朝堂做出了多大贡献么?
这回,天云破顿的时间更长了。
朝臣们担忧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既担心让刚回国的玉扶不快,又不想让天云破受委屈,两边都帮不得,只能这么看着。
好一会儿,天云破笑了笑,“草民虽无职,却继承先父的遗志为东灵做了许多事,以我的贡献站在这里不算过分。而殿下从小就没有踏足过北璃,这次又为了一己之私调动朝臣和兵马救顾侯府一家,你为北璃贡献了什么,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
此语一出,众人皆惊。
北璃一众朝臣不可思议地看着天云破,他才能卓著性子向来有些傲气,却从不失分寸,不知为何今日当着玉扶的面如此无礼。
玉扶好不容易回来,他就不怕再把人气走么?
顾述白等人更为惊讶,都说北璃民风开放,他们现在才理解什么叫开放。
一个没有朝职的臣子竟然当着玉扶的面,指责她从未为北璃做出任何贡献,不配指责自己。
这对于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东灵来到此地的众人,都是极其骇人听闻的言论。
“大胆!”
玉扶怒斥一声,紧接着,一道人影飞快从马车中飞出,天云破面色一凛,下意识侧身闪避。
他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文官,事实上他的武功在京城贵公子中也十分令人称道,可对上将门出身又学过仙人谷身法的顾述白来说,就一点都不够看了。
众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道身影,十数招过后,顾述白轻松地将剑指向他喉间。
地上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陈景行悬在半空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马车里忽然伸出女子的柔荑,轻轻搭在他手上。
这一搭,陈景行顿时浑身打了个激灵。
天云破被顾述白用剑指着,目光朝他身后的马车望去,只见马车中的女子款款而下,天生贵气尽显无疑。
她面容淡淡的,一双眼睛静如水,沉如潭,叫人不敢直视。
跪在地上的大臣们忍不住偷偷抬眼看她,只看到一袭镶嵌明黄金边的绯色宫裙,委委垂在地上,便禁不住老泪纵横。
泪眼朦胧中偷觑了玉扶好几眼,这才从她尊贵的气度威压之下缓过劲,看到她绝色容颜。
那张脸上能看到先帝和先皇后的影子。
几乎是一瞬间,众臣心中下意识接受了她,就好像她从未离开过北璃,而是一直在他们眼前一样。
天云破眼中闪过一瞬的错愕。
他见过玉扶的画像,正如玉扶也见过京城的画像,见过他天云破的画像,所以她对眼前的一切都不陌生。
但画像可以画出一个人的五官,却画不出神韵,他没有想到玉扶比画像上更要美上万分。
说美是肤浅的,更应该说是气度,她生而高贵的气度,那是寻常人历经几代也蕴养不出的,唯有北璃皇室嫡出血脉才能拥有。
那错愕一瞬即逝,待玉扶步下马车整个人站在他眼前,他又翘起嘴角露出轻佻笑意,看的却是顾述白。
“你就是殿下费尽心机救的那个顾家世子?原来你在殿下身边就是充当打手而已,可惜了这副好皮囊。”
顾述白六岁就跟在顾怀疆身边学兵法,这点小小的激将法对他来说就像一阵微风吹过,连他的衣角都拂不动。
他面色不改,剑尖仍冰冷地指着天云破。
玉扶缓缓朝前走去,经过天云破身旁之时,朝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似春暖花开,冰雪融化,眼前似乎只有一个十来岁的少女,没有什么储君,什么公主殿下。
旁人若见到她的笑容,必定心神激荡,天云破却下意识蹙起眉头。
如果是美人计什么的,那他实在太高看这位公主殿下了。
就在他以为玉扶要开口和他说什么的时候,玉扶立刻敛了笑容,目不斜视地朝殿中走去,广袖被微风缓缓吹开,背影万千风华。
“天云破大胆冒犯本宫,带下去容后处置,诸位大人免礼吧。”
众臣从地上起身入殿,经过天云破身边的时候不自觉看他一眼,后者朝众臣微微颔首,众臣才放心入殿。
顾述白眉梢一抬,心道玉扶的担忧没有错,北璃朝臣竟多半看天云破眼色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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