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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盘,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
“谢公子来了,你也不知道看茶,就知道说话。”她搁下盘子,瞥了子歌一眼,语气中有责备,神情却是淡淡的。子歌吐了吐舌头,起身给她让了座,自己则坐在中间斟茶。
“红裳姑娘,元日时来看你跳了霓裳曲,惊艳不已。”谢邈抿了一口普洱,不动声色地夸赞道。红裳虽是冷淡清高的性子,却也微微红了脸。
“公子谬赞。红裳只是个痴迷舞蹈之人。”她低声答道。
子歌想起五年前初见红裳时,她形容枯槁,衣衫不整,坐在柴房的角落里一言不发。赵姨娘好话说尽,依然没能劝得她吃东西,急得大喊亏本买卖。是娘温言相劝,晓之以理,她才重新振作起来。后来她师从娘,一心习舞,每日苦练,绝无停歇,终于在两年前的拜月会上一舞成名,如今还一直是乐坊的头牌。
“姐姐,你什么时候会再登台呢?”子歌笑问。
“我自有打算。”仿佛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红裳又不疾不徐地补上一句,“到时候我会告知林师傅。”
子歌冲她眨眨眼,表示明白了。
三人又聊了聊词曲。谢邈家中有事,需要早点回去。子歌便送他到门口。
他站在堆烟杨柳下凝望着子歌,风乍起,吹皱一溪春水。
“七月我在家中宗祠行冠礼,邀你来观礼可好?”
他的目光灼灼。子歌点头,嘴角扬起淡淡笑意,“书生也成年了,我该给你备一份大礼才是。”
“你来了,便好。”他微微一笑,告辞离去,白衣翩然,如风中柳絮。
是夜,听完满面红光的翠翘分享她与赵公子的情事后,子歌回到后院。娘正在屋中写字,她习得一手颜体,落笔遒劲郁勃,颇具大家风范,子歌苦学多年依然难得其神韵,因而常常好奇地问她,是从哪里学来如此精妙的才艺,她往往笑而不语,神情却有些落寞。
子歌踮着脚走近,发现她正在写纳兰容若的《虞美人》。
“银床淅沥青梧老,屧粉秋蛩扫。采香行处蹙连钱,拾得翠翘何恨不能言。
回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她放下笔,咳了几句。子歌心疼地拿出大氅为她披上,近日天气渐热,娘的旧疾却有些复发,屋内还放了炭盆取暖。
“娘,注意身体,早点休息吧。”
她温柔地看着子歌,点点头,子歌便将笔墨纸砚收了,那副字却悄悄地留了起来。
“听红裳说,刚刚邈儿过来了?”她在床沿坐下,身影单薄而柔弱。
“嗯,他来给我送点东西,说改日再来拜访娘。”
子歌像儿时一样,将头轻轻枕在母亲膝上,任她的手抚弄着乌黑浓密的发丝。
“不知不觉,歌儿也长大了。”娘低语道,“你可怨娘一直以来对你如此严苛?”
子歌摇摇头,“歌儿不怕苦,只怕……让娘失望。”
八年,整整过去了八年。那一夜娘说的话,历历如昨。
“歌儿,娘是京城中一桩冤案的逃犯,当年拼死方救得你一同离京。”
“娘的一生,从无宁日。娘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
“过去的陈年旧事,是娘这一辈人的不幸。娘只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一生安康。”
娘的手里,拿着一支华美雍容的金步摇,赫然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
“凤凰于飞,翙翙其羽。歌儿,娘希望你能记住这点,谨言慎行,方有安宁之日。”
年幼的自己虽不明世事,却已隐隐感到娘的良苦用心。
阳春树下绘飞花,炎夏江边踏歌行,立秋中庭拜月舞,寒冬梅前涌泉剑。娘将一身才艺教给子歌,却又要她低调行事,不能在人前露才。闲暇之时,娘还请了谢伯伯到院中教她读书,只是这倒成了自己和谢邈玩闹的契机,对此,一向严厉的娘却并不多说什么。
“传你才艺,是娘的执念,但你将来的路,娘希望你自己选择。”
娘柔声说着。子歌轻轻揽住她,撒娇道:“子歌就想跟娘呆在一起,在乐坊里平静地生活。”
娘抚着她的手,望着窗外月色,良久沉默。子歌怕她久思伤神,连忙转移话题。
“子歌作了新曲儿,弹给娘听听。”
子歌拿出瑶琴,拨动琴弦,弹的是白日的《佳人曲》。
“月出东方,照我玉堂。路见佳人,竟日难忘……”
子歌悠悠地唱着,娘的脸上露出淡淡笑意。
月色空明如水,笼罩中庭。不知今夜,曲中的佳人又在何处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