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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间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师映川目视皇皇碧鸟,半晌,方开口道:“我写了两封信,一封是给你的,一封是给白缘师兄,让他将我给你的信转送到你的手上,而我在信上约你到这里来,是要问你一件事。”

    皇皇碧鸟此时已经稳住心情,她低声道:“什么事?只要是我知道的、能够帮得上你的,我自然都会去做。”师映川笑了起来,他的表情变得柔和,向皇皇碧鸟走了过去,来到女子面前,道:“我在想,人生本就是一场经历,没有必要故意束缚自己,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因为一些可笑的理由而让一个等了我很多年的女人郁郁终老?也许我给不了她太多,但至少,我可以给出我能够给的东西,让她在有生之年,可以过得快活一些……你知道么,梳碧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些事,有的时候,人应该学会珍惜眼前人。”

    师映川看着皇皇碧鸟因为自己的这番话而一瞬间睁大的秀眸,那里面是不可置信,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对方娇艳光滑的面庞:“我只问你,碧鸟,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一滴泪从眼角无声滚落,皇皇碧鸟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她闭上眼,用力抓住了男子的手,她抓得那样紧,仿佛就是抓住了一件失去已久的珍宝,半晌,她低低道:“……嗯。”

    ……

    这一年,断法宗飞秀峰峰主义女皇皇碧鸟叛离宗门,脱下道装,嫁与青元教教主师映川为平妻的消息,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所津津乐道之事,但与紧张的局势相比,这毕竟只是小事,很快就被淹没在了接连而来的战事当中。

    大周,摇光城。

    六月的时节,即便还是清晨,也依然能够感觉到暖意,自敞开的雕花长窗向外看去,接天莲叶无穷碧,一湖满满的莲花或是雪白皎洁如同无数盏精致的白玉碗,或是粉莹嫣然仿佛美人羞红的娇靥,水波荡漾间,翠叶田田,朝日清辉,在花上叶上折射出万千流光,灿若云霞。

    “……今年的莲花似乎开得比往年都好。”一身黑色绣金长袍的师映川望着窗外,淡淡说道,身后已为人妇的皇皇碧鸟替他梳理着长发,柔声道:“大概是今年气候极佳的缘故罢。”师映川握住她纤细的玉手,从镜子里看着对方秀美的容颜,道:“浅眉那里若是对你有所刁难,你便与我说,她虽与我成亲数载,但你我乃是从小相识,青梅竹马的情分,毕竟不是旁人能比。”

    皇皇碧鸟的脸上有了温柔的笑意,她双颊上有着新婚中的女子所特有的红晕,俯身轻蹭了一下男子的颊侧,微笑道:“这里没有人怠慢我,你放心。”说着,替对方戴上发冠,师映川点了点头,起身道:“我还有些事情要忙,你照顾好自己。”皇皇碧鸟没有问他是什么事,只含笑应了,送师映川出门,见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处,不觉就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喃喃道:“成亲这几日,也不知道会不会结胎……小川,我真的很想有一个像你的孩子呢……”

    一时师映川来到皇宫,晏勾辰已在等着了,师映川挥手摒退众宫人,直接问道:“消息可确切?”晏勾辰点头:“千真万确,东西就在这里,你看。”说着,自暗格内取出一只锦盒交给师映川,师映川打开盒子,只见里面一朵大约成年人手掌大小的灵芝正躺在一块红绸上,散发着淡淡的奇异香气,师映川凝神去看,将灵芝托在掌心里仔细观察,半晌,才微微点头:“如果按照典籍记载的话,看样子应该是没有错,此物的确就是凝华芝……”

    晏勾辰虽然已经确认过,但听到师映川下了论断,自然又是不同,他从师映川手里拿过凝华芝,慨叹道:“看来我的运气真的不错,居然得到此物……只可惜那无意中发现此物之人,当时却是发现得晚了,这凝华芝已被毒虫噬过,药力打了折扣。”师映川哂道:“这等可遇不可求的东西,能够得到已经不错了,哪里还能抱怨太多。”说着,目光却在晏勾辰脸上一扫:“这凝华芝只有一份,你打算给谁用?”要知道晏勾辰之子晏长河,自幼好武,且悟性颇佳,只可惜资质不足,若是此物让晏长河服用,再加上用之不尽的庞大资源以及名师指点,将来不是没有可能摸到宗师门槛,若是运气好的话,有生之年成就宗师之身,也未必只是奢望。

    晏勾辰闻言,眼中精芒微闪,却笑道:“映川如今已达到这个高度,且这份凝华芝已是药力打折,基本对映川已经无用,所以此物就由我来服用了,事后还需要映川助我一臂之力,令我将药力尽数吸收。”师映川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动,虽然他原本已经猜到几分,觉得晏勾辰很可能将凝华芝拿来自己服用,但现在听晏勾辰亲口说出来,又是另一番感受,若是换作普通人,往往会将如此珍贵之物留给儿女,然而帝王心性,天家骨肉,又岂能以常理视之,晏勾辰此举虽是看起来自私之极,但放在皇族之中,就一点也不稀奇了!

    对待亲生骨肉尚且如此,又何况他人……师映川心中暗叹,面上却半点不露,道:“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我这就替你护法,你便将这凝华芝全部服下罢。”

    其后一连数日,师映川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帮助晏勾辰吸收药力,原本若是靠晏勾辰自己,则需要相当一段时间,但现在有师映川相助,此事自然就简单了许多,等到最后一日运功完毕之际,晏勾辰洗去身体表面那一层被逼出的污物杂质,换了衣物,一时浑身清爽地坐在师映川面前,体会着自己身体内部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奇妙变化,叹道:“我现在觉得似乎整个人都有些不一样了,这凝华芝果然神奇无比。”师映川淡淡道:“以你现在的资质,虽然不能与我相比,但已是旁人所不及,再加上有无数修行资源可以随时供应,有武学高明之人指点,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了一丝未来冲击大宗师境界的希望,尽管可能性并不高。”

    晏勾辰哈哈一笑,洒脱道:“我并不奢望能够成为大宗师,日后若是可以晋升为半步宗师,我就也算是心满意足了。”师映川不置可否,然而他表面上虽然是一派轻描淡写的样子,但事实上心中却并非如此平静,作为枕边人,从私人的角度来看,他当然希望自己的情人变得强大,寿元得以延长,但是作为一教之主,从双方合作的角度来考虑,他却并不怎么想看到合作伙伴自身加强,因为这不符合他的利益,一时间师映川压下这些念头,淡淡道:“作为武者,除了天赋、勤奋、修行资源以及明师指点之外,意志心性也是相当重要的,这是其他人没办法帮忙的事,都只能靠自己。”晏勾辰笑道:“这个我明白,不过无论如何,至少现在我已经有了可以在修行之路上继续走下去的资格,至于以后会怎样,再说不迟。”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末了,晏勾辰还要处理公事,师映川便回去了,路上却是不期然碰见了晏长河,晏长河身穿蓝色劲装,洁白的额头上覆着一层亮晶晶的汗水,显然是刚刚练功回来,师映川看到少年与其父有几分相似的五官,想到晏勾辰得到凝华芝之事并没有外传,就连晏长河这个亲生骨肉也是不知道的,心中不免就有些感慨,而晏长河对此自然一无所知,他见到师映川,很是高兴,便向对方请教一些修行上的问题,师映川眼下并没有什么要紧事,便随口点拨了少年几句,晏长河都认真听着,一时师映川说罢,便转了话题,问起晏长河的学业来,道:“你既然身为储君,那么虽说自幼喜欢练武,但归根结底,治国之道才是为君者最重要的本分,因此练武归练武,但功课更是决不可懈怠,你可记住了?”

    晏长河正色道:“国师的话,长河谨记在心。”忽又:“前几日教长河读书的先生说了,武者,应有武德,武德,乃是以武止戈,所以应该首先修的是德行,没有武德的人,无非只是武夫罢了,危害天下,因此究竟一念成圣,还是一念成魔,都只在人的一念之间……这些话我听着似乎很有道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细想起来却觉得说不出地别扭,国师,这是为什么?”

    师映川闻言,就笑了起来,道:“哪来的迂腐货色,这样的人怎的不去庙里被人供着,却来蛊惑一国储君?果然书生误国,明儿本座与你父皇说说,将这人撵出去,省得他自己做圣人做傻了,还要把你也拉下水。”当下男子拍了拍晏长河的头顶,道:“在这个注定永远都是弱肉强食的世界上,越有实力,也就意味着拥有越多的选择权以及相对大的自由,你看,积贫之国没有话语权,弱小门派要仰仗大门派的鼻息,平民百姓要受官府掌控,这些事在哪里都是一样,没有例外,事实上,以强恃弱,以众凌寡,这才是天道!”

    说到这里,师映川见晏长河听得入神,便轻笑一声,对少年道:“你仔细想想,教你读书的那人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包括那些与他说法类似的人,是不是没有一个是强大的武者?这就对了,说这种话的人其实都是弱者,或者说都只是普通人罢了,一个真正的强者是不可能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我辈练武是为了什么,先不谈强身健体、延长寿命这些,只讲最实际的,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资源,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势,随心所欲,将别人踩在脚下!那些叫嚣之人,若是当他们也有成为强者之中一员的机会时,他们的想法和做法必将改变,反过来,若本座处于他们的地位,也一样会有那些迂腐可笑之言,这就是位置决定思维。”

    晏长河听着这些话,忽然间深深一礼,道:“长河明白国师的意思了。”师映川淡淡说着:“做一个合格的皇帝并不比成为大宗师简单,你父亲就是一个合格的君主,你要学的还很多。”

    晏长河认真地点头,但不知怎的,看着面前男子那深邃如海的双眼,他突然就不由自主地道:“随心所欲……国师,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才可以真的随心所欲?我知道的,即使大宗师也不是能够随心所欲,国师自己就并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任何事情,那么,这样所谓的绝对的自由,真的有吗?”师映川意外于少年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嘴角微扯,淡然道:“只要是在有人的地方,就没有什么绝对的自由,除非你找到一个没有其他人的所在隐居下来,然而这种绝对的自由虽然很好,但同时也往往意味着无所依凭,除非在自由的同时,本身还掌握着足够强大的力量,总之究竟如何选择,只在人的一念之间……或者,除非你具备了超脱的能力,那样的话,即使身在人群之中,也可以有绝对的自由。”

    晏长河脱口道:“超脱的能力?五气朝元大宗师?”师映川却是突然被触到了心事,眼神就淡漠了下来,低声冷笑:“……五气朝元?若是这样就算超脱,泰元帝又怎会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晏长河顿时一震,低了头不敢作声,师映川见状,知道以自己的修为,情绪流露之下所产生的威压,不是这少年能受得住的,当下便敛起了气息,但这时却见晏长河忽然抬起头,目光忐忑中透着更多的复杂之色,道:“父皇早就告诉我,待我略大些的时候,就要为国师……侍奉……枕席,但是我自己问过自己,发现我……我不愿意这样!”

    一番话说得颇为艰涩,而少年的脸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涨得通红,师映川精致的眉毛朝着一边微微扬起,好似一把斜飞的刀,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晏长河,道:“这是为何?论容貌,本座乃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想必你不会是因为这个问题而心生抗拒,那么,因为本座是男子?不必说皇室,就连富贵人家也盛行男风,你生于皇族,对此事应该也容易接受,既然如此,那又是因为什么?”

    此时晏长河的呼吸已经快要屏住,他索性用力一咬牙,道:“我、我其实……从小就很仰慕国师,国师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强大的人,若是让我自己选,我愿意用尽心思去博取国师欢心,可问题是,这一切不是我自己选的,而是被安排,被命令必须去做!国师说过的,所谓自由,就是有着选择的权力,而我却没有,所以,我不喜欢这样,不愿意!”

    师映川突然大笑起来,他笑了两声,一只晶莹如玉的手伸出来,勾起晏长河的下巴,他打量着男孩如同初绽花朵一般的面孔,悠然道:“你看在那些动物之中,雄性与雌性是截然不同的,雄性因为强壮而占有更多的雌性,而雌性也愿意像这样选择一个强大的依靠,因为可以由此而受到保护、照顾,同样,人也是如此,这是出于本能的选择,只不过人与动物略有些差异,只要女人足够强大,也可以占有自己想要的男人,而男人若是想要寻求一个有力的依靠,也可以主动委身于强大的女人,以此类推,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也都是如此。”

    师映川松开晏长河的下巴,淡淡说着:“本座与你父皇之间,固然是有情谊因素,但更有彼此需要的原因在内,你父皇自身的武道修为对本座来说不值一提,但他依然是个强大的男人,本座需要便的是这样的强者,而并非那些只有美色的玩物……你父皇的良苦用心,你可以不接受,但你应该理解,也必须理解,还有,你要明白一件事,‘骄傲’这个词,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拥有的,也不是任何时候都应该保持的……包括本座在内,也是一样。”

    晏长河自幼生于皇家,做了数年太子,心智自是不同,何况虽说师映川高高在上,权倾帝国,但平日里对他也是犹如子侄一般,这时却听着这些,晏长河才觉得一股彻骨的凉,第一次真正深刻地理解到,自己虽是太子,然而,何其脆弱无力!

    师映川没有耽搁太久,与晏长河分开之后,他回到青元教,却已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了,乃是不远万里而来的师远尘,师远尘所在的大吕如今早已覆灭,成为大周疆域,师远尘由此封王,镇守一方,这时见师映川回来,便行礼道:“……拜见教主。”

    师映川看了师远尘一眼,对方年纪要比他大上不少,但由于修为精深且保养得宜,眼下看起来依旧是年轻俊美之极,绝无瑕疵的面孔,无可挑剔的仪态,不愧是与左优昙并称的美男子,师映川坐下来拿起侍女奉上的茶,道:“眼下那边形势如何?”自从大吕皇室覆灭之后,但凡境内不曾归顺师映川的世家及门派,包括态度暧昧、持观望态度的各方,都在当年很短的时间内被清理一空,使得情况已经稳定下来,师远尘坐镇于此,封为平吕王,此人颇有能力,将曾经的大吕、如今的大周一方疆域,在这数年来给经营得妥妥帖帖,很受朝廷褒奖。

    师远尘听其发问,便抬头看向对方,其实从男子刚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当年的这个人原本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的师映川年少倜傥,体态风流,一双美丽的凤目仿佛总是湿润着的,漾着淡淡的水意,任凭什么样的女子见了,都会情不自禁地芳心可可,然而如今面前的这个男人,容貌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而越发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却只觉得变了许多,至于到底哪里变了,就难以形容了,只是从前那等风流魅惑已经淡了许多,却多了几分令人畏惧的东西……当下师远尘屏弃这些杂乱的思绪,凝神应道:“境内一切安顺,此次属下前来摇光城向教主汇报近况,随船押带了一些物品献与教主,请教主过目。”

    师远尘说着,就从袖内取出一份清单,递了过去,师映川随手接了,目光在上面一扫,便微微挑了眉毛,倒有些意外,这单子上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物事,毕竟以师映川今时今日的地位,哪里会看得上这样的俗气东西,师远尘若是真的拿了这样的礼物出手,岂非让人耻笑,事实上这份单子里罗列的全部都是一些对武者大有好处的灵药,包括许多珍异果实之流,甚至对大宗师来说都是有些裨益的,其价值已经可以令一个中等门派感到肉痛不已,因此这份礼物之丰厚,即使是以师映川的眼光,也觉得十分合意了。

    师映川放下礼单,对师远尘道:“你有心了。”又摆手示意对方坐下:“本座与你既有血脉之亲,又有近二十年的交情,你在本座面前,倒也不必这样拘礼。”他们二人多年前就认识,彼此之间自有交情,师映川这样说,也是不见外的意思,师远尘听了,微笑恬然,是进退得宜的大家风范:“教主虽是如此说,只是私交是一回事,上下尊卑还是要有。”

    师映川哈哈大笑,一手随意捋了捋鬓边黑发,洒然道:“表兄,当年初相识之际,你就已经是少年老成,做事得心应手,如今这么些年过去,你越发历练得沉稳了。”

    师远尘听着,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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