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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好在穆百里下手快准狠,在夺取孩子的那一刻,一掌破碎了那人的天灵盖。鲜血飞溅的同时,他以袖拂开了险些滴落在孩子脸上的血滴,稳稳的把孩子抱在了怀中。

    沈言手起刀落,砍断了引信,可这脊背上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差一点,差一点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其实穆百里也是后怕的,孩子的脖颈上一条细细的血痕,差一点那刀子就切断了女儿的喉管。急怒攻心过后,喉间涌起一片腥甜。

    带着孩子走出茅屋的那一瞬,穆百里有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这是他在这寂寂的十多年里从未有过的情愫,怀中抱着自己的女儿,整个人都在颤抖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述自己此刻的心情,是激动是感慨还是疯狂?

    他这样的年纪,换做旁人早就成家立业,更有早一些的或许儿女成群,妻妾无数了。

    算起来也是中年得女,怎么能不激动呢?

    离开的时候,她还在赵无忧的肚子里待着,回来的时候她终于在自己的怀里抱着。穆百里喜极而泣,根本无法言语。

    沈言松了一口气,“兄长有什么打算?”

    “孩子已经回来了,这朝堂与江湖事都与我们不再有关系。你自己的出路你自己抉择,至于我……我会带着她们母女远走天涯。”穆百里深吸一口气,欣喜若狂的在孩子脸上亲了两口。

    可不知为何,这孩子就是一直哭个不停。

    孩子不停的哭,哭得撕心裂肺,连沈言都觉得不太对劲。快给孩子处理了伤口,这伤口并不深,按理说也不至于哭成这样。

    “思睿从出生便极为乖巧,很少这样嚎啕大哭。”沈言不解,“兄长,是不是思睿受了什么内伤?”

    穆百里摇头,“不太像。”他捂着自己微疼的心口,瞧着漆黑的夜空里,一道流星划过。身子莫名的轻颤起来,穆百里骇然夺门而出,“带着思睿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她!”

    沈言抱着思睿追出,“兄长?”

    快马加鞭,穆百里只觉得心中的悲伤越来越沉重,这种感觉不太好,真的一点都不好。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生生从身子里拔除,疼得彻骨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风从耳畔过,那呼啸的声音,就像是来自地狱的镇魂曲。

    有黑衣白的老人拦在路前,阻了他的疯狂。

    寂静的夜里,马声嘶鸣,响彻苍穹。

    翻身下马的那一瞬,穆百里一下跌跪在地上。

    白须老怪将一本书和一封信递给了穆百里,“整个京城我都找遍了,皇帝已经下令,丞相赵无忧身死陨灭,举国哀悼。师父知道你们情意深重,所为的只是最后的相依相守,可是冉恒,缘尽之时谁都无可奈何。有些东西该来的一定会来,该走的也是命中注定。”

    那是一本史记,在那一页里她画了一个圈。这本史记已经很是陈旧,可见她看过了无数遍,但前半部分陈旧,后半部分却是新的。可见,她反反复复看来看去的,也就是那几页。

    秦始皇本纪!

    临走前,她说的那些话本就怪异,他也知道她心里藏着事,所以他尽快回来,一刻都不敢耽搁。这京城里头的变数之大,他是心知肚明的。

    可有时候偏偏是最亲近的人,往往被设计的时候最是难以察觉。

    她有心要留个局,他又如何防得住?

    明明说好了要等他回来的,可为何他救回了女儿,她却突然要走呢?什么秦始皇本纪,什么陨石?再大的风险和困难,不能两个人一起面对吗?

    他已经回来了,为什么不肯给他一次承担的机会?

    “她挨了一箭。”白须老怪道,“当时为师看着,好像是断了气。但是有扎木托在,为师不相信她死了,左不过为何不回来,约莫是有她自己的难处。”

    颤抖着打开手中信件,她的字迹不算清秀,本身就是女扮男装的,她的笔迹偏向于赵嵩那般苍遒有力。他能感受到来自于她的悲伤与难舍,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怎样的肝肠寸断。

    她舍不得走,舍不得丢下他们父女,可这由不得她。

    来自异域时空的转换,一不小心出现在这个时代里的女子,抱着冰凉的心思,做着回转的梦,十多年里一直重复的做着两件事。一是活着,二是离开。

    直到遇见他,这命里的克星,宿命中的缘分。他把这颗冰冷的心彻底捂热了,于是她乱了方寸,明知道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为了那温暖而飞蛾扑火。纵然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可是缘分有起便有落,于是缘分尽了,她便再也没能留下来。她想说的那个故事,他也没能再听到。从蝴蝶蛊离开身体的那一刻开始,她便已经感受到了身体里异样的波动。

    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是清楚,生命与灵魂的剥离,让她变得越焦灼。

    穆百里,我什么都不怕,唯独当你说爱我的时候,我回应不了你,思睿哭的时候,我抱不了她,爹难过的时候,我不在身边,我便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天下我都可以踩在脚下,唯独算不住这老天爷的命中注定。

    别问我为什么,若有机会还能回来,如你对我还有不舍,我们再续前缘。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包括师父在内,可他不信,她这样聪慧的人怎么可能真的死了呢?

    “她为你取出了蝴蝶蛊。”老头低低的哽咽,“所以……其实她早就做好了所有的准备,此后,你便是她的命。她是这样七窍玲珑之人,什么都想到了,什么都看透了。许是知道会有这一日,所以她让世人都坚信了她的死亡,借此断了你和小思睿的后路。以后你们跟朝廷,就真的是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赵无忧是好样的,到底是慕容的孩子,这性格像极了她的母亲。冉恒,若你信她就等着吧!她为你付出的,值得你为她等待。”

    老头轻叹一声,“天命可畏,相思可悲。唉……”

    这大概是白须老怪收穆百里为徒一来,头一回看他哭得这么撕心裂肺。抱着那本史记和那封信,他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嚎啕大哭。

    所有人都说她死了,包括师父在内。可他不信,她这样聪慧的人怎么能死呢?

    那些时光,她一直追着他东奔西跑。如今他觉得是她给的惩罚,觉得他诚意不够,所以换他来追一场。只要一日不见尸,他便坚信她还活着,许是在这世上某个角落里,静静的看着他为她奔波的样子,然后坐在梨花树下浅酌梨花清酒。

    合欢姑娘,你在何方?

    我的合欢呢?

    桃花谢尽梨花开,说好的共赏梨花呢?梨花酒都备好了,你怎么还不回家?真当不要自己的夫君,不要自己的孩子了吗?

    凰鸟离枝,我心悲凉。

    雏鸟离巢,我心哀伤。

    敢问卿卿,胡不归?

    小思睿与她母亲很像,不管生什么事都不喜欢哭,偏赵无忧离开后,每日黄昏时分总要哭一场。穆百里便抱着她,与她一道默默的心伤。

    从她走后,他再也不敢看那如血残阳。

    后来,他离开了京城,走遍了大邺的山山水水,也不知要去往何处,只是找她找她找她。

    那天她说“穆百里,男人当顶天立地,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管我身在何处,我都心悦于君。不管来日如何,你都一定要找到我。”

    于是他真的为她走遍了千山万水,活死人驱车,他一人带着又当爹又当娘的,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

    合欢吾妻,你说鱼的记忆大概只有七秒,问人的爱能持续多久,那我寻你一生可好?

    小时候喜欢捉迷藏,长大了真的是一点都不喜欢了。但如果你喜欢,那我还是勉强会喜欢的,你记得藏好了,否则一旦被我找到,我便再也不许你离开我的身边。

    赵无忧的死讯已经在大邺内传开,很快就传到了关外。

    那大漠连天的地方,素兮静静的靠在6国安的怀里,两个人比肩坐在沙丘之上。

    素兮哭过,那一双眼睛蒙着少许红血丝。

    戴着手套的手将那一枚簪子轻轻的簪在素兮的髻上,他细细的看着,有些满意的笑了,“还是戴在你头上好看,夫人真好看。”

    素兮定定的望着他,险些落下泪来。

    “我能感觉到,心跳越来越慢了,可能陪不了你了。”6国安笑了笑,“赵无忧出事了,想来千岁爷那头也必定焦头烂额,你且回去看看吧!”

    他顿了顿,“我还会在这里等你,这一次再也不会失信于你了。”

    素兮瞬时哭了出来。

    “旁人不喜欢自己心爱的人哭,是怕自己看着难受。可我希望给你哭一哭,免得憋在心里把你自己憋坏了。以后的路你要自己一个人走,我放不下心却不得不放手。夫人要好好的,来日若是遇见了可托付终身之人,还望夫人莫要拘泥。”他叮嘱。

    素兮泣不成声,死死抓着他的衣襟,“除了你,我不想要任何人。哪怕这辈子都只是独自一人,我也不想放下你。”

    “要好好的。”他说。

    她狠狠的点头,泪流满面。

    风沙起的那一天夜里,6国安走了。他是握着她的手离开这人世间的,问老天偷了这么多日的陪伴,素兮虽然心有不甘,可也没什么遗憾的。

    他还是葬在原来那个地方,长长久久的跟这块大漠作伴。掌柜的给了她一沓的信,说是6国安此前留下的。素兮小心的贴身收藏,舍不得打开,打开时又是泪如雨下。

    她所不知道的是,6国安给她写了很多信,都是在她睡着之后偷偷写的。掌柜的答应他,素兮每年回来祭拜的时候,就把信给她一摞。若是哪一年她不再回来了,就把这些信都埋进他的墓里,别再教她看到。

    他想着,给她十年的时间约莫也足够淡化伤痛了吧?

    十年……够不够忘记一个人呢?

    他的信,只够维持十年。

    素兮是穿着孝服回去的,可京城里早就变了模样。尚书府已是他人宅第,丞相府也被封了。听说皇帝取消了丞相制,而赵无忧也算是功不可没,所以皇帝封了赵无忧曾经的住所,留作纪念,成了京城里的一景。这里头生的事,也就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话题。

    听说丞相府里有个听风楼,那白衣丞相最喜欢坐在梨花树下,品酌梨花清酒。

    ——————————————————

    那脏兮兮的小丫头被领回来的时候,扎木托微微凝起眉头,甚是不解的望着自家父亲,哪有人好端端的捡回一个小丫头呢?何况这小丫头看起来应该是大邺人士,泥垢之下也不知道是何面目,只是这一双大眼睛瞧着倒是楚楚可人。

    “你叫什么?”扎木托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小丫头不吭声,歪着脑袋看着他。

    “我问你,你叫什么?”他没觉得自己用词错误,这的确是大邺的话语,他可没用巫族的母语与她交流,“难道你是哑巴?或者聋子?”

    “你才是哑巴聋子!”小丫头撇撇嘴,哼哼了两声,朝他翻个白眼。

    族人们都说大邺之人多刁滑,他实在想不通爹为何捡了一个大邺的小姑娘回来?后来爹说,这丫头的一双眼睛像扎木托死去的母亲,充满了灵气。

    父亲说,这丫头身上有一股灵气。

    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

    洗去尘埃,褪却污垢,换上巫族的衣裳,小丫头还真是眉清目秀得很,一双明亮的眼睛就像大漠里的星辰一般。诚然这世上的人和东西,出现在你生命里都有特殊的意义,好在瑕不掩瑜,该光的金子是怎么都遮不住的。

    扎木托有那么一瞬,被小丫头的得意一笑晃了心神。

    她生得好,总不能丫头丫头的叫着,巫族没有姓氏,所以他叫她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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