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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懒得骂他了都,一把扯过来,摸出个纸封来,将其装了进去。嘴上道:“这是老夫写给大学正的信,重新把你的那些个条陈整理了下。就你那文字,若是到了大学正案前,多半就是不学无术四个字了。”
这是诬蔑!红果果的诬蔑!苏老师咬牙瞪眼。只不过心中却是戚戚然,估摸着不学无术四个字,多半都是留了面子的说法。
赵奉至面上鄙视,眼底却划过一道黯然。这孩子什么都好,偏就是不肯向学,让他实在是有心无力,心中大感失败。
“老夫这番上书后,大学正来武清的日子,就应该不远了。届时,必会招你问话。这些日子,你当好好准备一下,免得到时应对不来,一时出丑倒也没什么,就怕影响了你日后的前程。此事,你万不可轻忽。”
老头儿嘴上不肯饶人,话语中关切殷殷之意,却是显而易见。苏默心中感激,但让他真的就此奋苦读,去做那什么八股策论,入仕为官什么的,却是万万不肯的。
眼珠儿转了转,干笑两声道:“先生,我只是随便建议两句,应对大学正什么的就不必了吧。这不是有您老吗,小子一向淡泊,名利富贵于我如浮云,只在您身边敲敲边鼓,出点主意足矣。”
赵奉至哭笑不得。淡泊?还如浮云?瞧你整出的那个物流中心规划就知道了,你丫的不说一身铜臭吧,但说个逐利之辈,却是绝不冤枉的。嗯,还得加上狡猾、奸诈四个字!
老夫子狠狠的翻个白眼,干脆不跟他瞎扯了。这小子在自己跟前儿装傻充愣的,等大学正当面,看他还能躲哪儿去。当即直入正题:“说吧,又怎么了?”
苏默涎着脸往前凑凑,从怀里摸出重新写好的章程递过去,赔笑道:“也没什么,这不,小子殚精竭虑、鞠躬尽瘁,连夜赶出来的。您老给掌掌眼,看看这回行不。”
赵奉至把那些自我标榜的话一概省略,理都不理,就低头看起稿子。苏默卖萌失败,老老实实的坐好等着,乖宝宝也似。
“竞拍?嗯,倒也是妙策。”赵奉至看完一遍,嘴中喃喃自语着,又返回来再仔细看过一遍,这才将纸扔回去,没好气道:“行了,别装了。这事儿做到现在,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老夫有一句话,你最好听仔细了。这事儿到此为止,做你该做的去,其他的不要太出头。明白不?”
苏默一愣,“先生之意是?”
赵奉至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叹气道:“你如今是个什么身份?区区一个蒙童,连县考都不曾过,现在仗着灾民一事儿,那些人需要你顶在前面,自不会说什么。但要是此事一过,又凭什么容你指手画脚?你若不知进退,他日必遭大祸!”
苏默恍然,只是心中仍然不服。沉默了下,便把自己之前以利相结的想法说了。
赵奉至瞠目半响,随即拍桌子骂道:“糊涂!”
苏默瞪着眼看他,赵奉至指着他点了几点,随即长叹一声,冷笑道:“你若不行此事,还能多活几日。倘若真这般做了,离死不远了!”
见苏默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便耐着性子又道:“以利相结不错,可是你没明白的是。老虎可以和老虎以利相结,可你什么时候看到过,老虎能和兔子以利相结的?利?哼!把兔子吃掉,那所谓的利岂不更能尽入手中?又何必留着只兔子跟自己分润?你一介白身,无权无势,凭什么让人家平等相待?”
苏默这才猛省,霎时间一身冷汗。自己这可不是惯性思维了?这儿是大明,是一个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不是五百年后的二十一世纪!老夫子说的不错,在那些官员眼中,自己可不就是一只毫无抵抗力的兔子?可笑自己还洋洋得意,以为可以跟他们共同展、互惠互利,这可真真是太天真了。
想到这儿,他起身端端正正给赵奉至施了一礼,恭敬的道:“多谢先生教导,小子几乎自误。”
赵奉至眼中闪过一抹欣慰,面上却仍板着脸,哼道:“知道怕了?看你往日里机灵聪明,却不想偏这些地方竟蠢如骡马。”
苏默惭惭,臊眉耷眼的低着头,只能听训。
赵奉至神色稍缓,慢慢的道:“你既然明白了这个道理,那么,还要抵触进学吗?还要抵触为官吗?确实,官场是黑暗,是龌龊,但只要你自身持正,何尝不能造福于民?也唯有当你有了身份、地位,才能获得尊重,获得与他人平等的资格!你,悟了吗?”
得,老爷子又绕回来了。
苏默默然。
赵奉至半天不见他回答,不由大为失望。脸上忽然苍老了许多似的,叹口气,闭上眼睛,轻声道:“罢了罢了,你自去吧。如何取舍,且好自为之吧。”
苏默心中不忍,待要说话,却见赵奉至脸现疲惫,只冲着他摆摆手,只得收了声,恭敬的施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老管家满面复杂的看着他,嗫嚅了几下,才叹息一声,轻声道:“苏公子,老爷是为你好。他,对你很是期望的。”
苏默默默的点点头,低声道:“我知道的。”
老管家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说。一路送了他出门,这才转身回去。
苏默低着头默默走着,心中又是感念又是憋闷。感念的是赵奉至一片拳拳之心,憋闷的却是不被理解的苦闷。
官场,且不说只看这一个小小的武清县,就是如此昏暗复杂。便说那高层,赵奉至不知道,可是苏默却是清清楚楚。所谓的天子圣明,弘治中兴,不论是真是假,就算是真,又能过的几年?
他可是记得清楚,这位弘治天子短命的很。大概也就是还有个五六年的光景吧,然后便是那位以最有个性闻名的正德皇帝继位。
这位正德皇帝自身是非且不说,其继位之初,身边全是刘瑾、谷大用之流,而后又有江彬、钱宁之辈,个个都是大奸大恶的,使得正德朝一片混乱,倾轧无数。
而文官们也不甘寂寞,拉帮结派,打压异己。和厂卫争,和太监争,和皇帝争,无休无止。
若说大明最终毁于万历、天启两朝,那么,殆其所始,便可以说正是从正德这一朝埋下的因由。
正因为这位正德帝的率性,不愿被束缚的性子,重用宦官厂卫,才不得不逼着文官集团也将结党这种祸源,开始做大。
就这种趋势,苏默要是一头撞进去,别说过什么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了,怕是连囫囵着出来都难了。
可这种事儿能跟谁说去?苏默觉得好压抑。